正文 第六章

爬上會響的樓梯,我用鑰匙打開公寓的門。

柯白莎靠在沙發上,兩手張開,兩腿直著前伸,兩腳靠在一個腳凳上,她輕輕地在打鼾。

我把室中央的大燈打開,她的臉上滿足得像個嬰兒。

我說:「什麼時候吃飯?」

她突然醒轉,眨著兩隻小眼,看看周圍環境。自己是誰,這是什麼地方,為什麼到這裡來,突然都想到了,她兩眼炯亮地問我:「你死到哪裡去了,丟我一個人在這裡。」

「我在工作。」

「工作些什麼,為什麼不讓我知道。」

「我現在就是要讓你知道。」

「嘿。」她不屑地用鼻音回答。

「你做了些什麼?」我有禮地問道。

白莎說:「我都給氣死了。」

「為什麼?」

「我去了家餐廳。」

「餐廳?又去了餐廳?」

「我原本只是看看,我不知道你什麼時候能回來,我又久聞新奧爾良有那麼許多出名的地方好去。」

「生什麼氣?」

「吃的東西是不錯。」白莎說:「但是這種服務……嘿……」

「什麼不對勁,不夠多?」

「太多了,那是一個侍者認為你什麼都不懂的地方。把你放在不多叫點東西,怕出洋相的地方。侍者說:『夫人,你應該要來點這個。』我只好來點這個。」白莎學著侍者的話,用帶著法語的重音說:「於是他又說:『夫人當然要用白葡萄酒配魚,紅葡萄酒配肉。也許夫人對名酒年份不太清楚,請容我代你選一下。』就這種樣子,沒有個完。」

「你怎麼對付他?」我微笑問。

「我對他說『去你的』。」

「他有沒有『去你的』?」

「沒有。他陰魂不散,盤旋在桌旁不走開。告訴我要吃什麼,怎麼吃。我向他要點蕃茄醬,可以加在牛排上。他竟告訴我,他是不準把蕃茄醬拿來給客人的,因為這會使大主廚傷心的。大主廚做出來的調味汁是世界聞名的。牛排上加蕃茄汁,不懂味覺享受的人才會這樣。」

「之後呢?」

「之後呀!」白莎說,「我把椅子向後一退,告訴他廚師要是這樣關心牛排的話,退給他自己去吃好了,當然也叫他自己去付錢。」

「你就這樣走了?」

「沒走到門口就被他們堵住了,場面弄得一團糟,最後我只好妥協,已經吃下肚去的由我付賬。至於那塊鬼牛排當然不關我事,我堅持由他們主廚自己去吃。」

「之後呢?」

「這就是全部事實了。我就回來,除了回來途中在街口小餐廳停留了一下,真正享受了一餐。」

「那個『波旁酒屋』?」

「是的『波旁酒屋』。想起那些觀光的餐廳,把顧客放在欠缺見識的地位,真是越想越氣。」

「他們要你知道,你是在世界上出名的餐廳用餐,他們只會迎合知名人士。」我指出。

「知名個鬼,那地方塞滿了觀光客。觀光客才是他們真正要迎合的對象。嘿!指揮我吃這吃那,又不准我吃這吃那,想叫我付賬,門都沒有。有名餐廳?嘿!你要是問我……」

我在那畫室型坐卧榻上坐下。拿出支紙煙:「你能和在紐約的海先生,用電話聯絡嗎?」

「能。」

「在晚上也能?」

「是的,我有他住宅電話號碼,也有辦公室的,有什麼事嗎?」

「讓我們回旅社,打電話給他。」

「我問你,為什麼要找他?」

「告訴他我們找到方綠黛了。」

白沙一下把腳自腳凳上拿開:「這種玩笑可開不得。」

「不是玩笑。」

「她在哪裡?」

「聖查爾斯大道,一幢叫海灣公寓里。」

「用什麼名字?」

「她自己的本名。」

白莎輕聲地說:「好小子,奶奶的,你怎麼能辦到的?」

「老辦法,跑腿工作。」

「沒有問題就是那個女孩嗎?」

「她和照片長得一模一樣。」

白莎把自己從沙發用力撐起。「唐諾,」她說,「你真是好,你真有腦子,到底你怎麼會找到她的?」

「一個一個線索過濾。」

她用真正的崇拜聲音說:「沒有你,我可不知道要怎麼辦。你真好。你……你……混蛋!」

「怎麼回事?」

她眼睛閃爍著:「這個該死的公寓,你租了一個禮拜?」

「是呀!」

「我們搬出去的話,能不能退回點錢?」

「我想不能。」

「你這小混蛋,我就知道你專做這種事。老實說,唐諾,一旦牽涉到花錢,你就像瘋子一樣。明天一早也許我們要回去了,而這個公寓竟付了一個禮拜租金。」

「只15塊錢。」

「只15塊錢。」白莎裝模作樣,學著我說,突然把聲音轉高:「你說起來好像15元錢不是……」

我用低聲說:「不要講話,有人上樓來。」

她說:「那是樓上一批人,有男有女……」

腳步聲突然停止,我們門上響起了敲門聲。

我趕快說:「你去開門,從現在起,這是你的公寓了。」

白莎大步經過房間,她的鞋跟敲得地毯嘭嘭作響,她把手放在門把上,大聲問道:「什麼人?」

一個男人聲音,很有禮貌,很柔和地說:「我們跟你不認識,想請教一個問題。」

「什麼問題?」

「最好請你開一下門,這樣我們可以不要大聲叫喊。」

我看到白莎考慮了一下,門外是兩個人,長期訓練已使白莎做事很小心。她看了我一下,似乎是研究萬一打起架來,我能給她多少助力,她還是把門打開了。

一個男人微笑著向白莎鞠躬,他顯然是那種說話有禮貌的人。和他在一起的人在他後面一步,說話聲音可不那麼婉轉。

前面那男人把帽子拿在手裡,後面那人帽子還在頭上,後面的男人雙目仔細看白莎,突然他看到我,眼中現出驚奇、擔心和警覺。

發言人開口:「非常對不起,我急著想知道一些消息,相信你可以幫助我。」

「多半不可能。」白莎說。

他身上穿的是高級店鋪手工定製的衣服,手中拿的窄邊帽,珠灰色,是最好氈製品。身上每件東西指出他身分的高級。他穿戴得有如春天去參加宴會,輕鬆、嫻雅、溫和。

在他後面站著的人,穿了一套應該送燙的衣服。是套成衣,而且不太合身。52歲左右,胸部寬大,強壯,但很警覺。

在前面的人有禮地在說服白莎:「能不能請你讓我們進去,我們請問你的問題,不希望讓這幢樓里其他住戶聽到。」

白莎惡狗擋路姿態擺在那裡說:「是你在說話,我不在乎有多少人聽我說話。」

他笑出聲來,有禮的笑聲,好像社交場所聽了一個很好笑的笑話。他的眼睛注視著白莎灰白的頭髮,對她的敵對態度,只有興趣,沒有生氣。

「講呀!」白莎說:「不講就走路。」

他自口袋中拿出他的名片夾,很炫耀,誇張地抽出一張名片,好像要交給白莎,但是停在半途,他說道:「我從洛杉磯來,我姓葛,葛馬科。」

我看一下白莎的臉,看她聽到這個姓有什麼聯想。顯然她一點也沒有。

葛馬科說:「我想要一些,有關我內人的消息。」

「她怎麼樣?」

「她以前住過這地方。」

「什麼時候?」

「據我推測,應該快到3年了。」

白莎一下了解了說:「喔,你說她……」

「正是,就住在這一間公寓里。」葛先生說。

我走向前,說道:「也許我可以幫你們一點忙,是我把這公寓轉讓給這位女士,她才剛遷進來,你們也住這裡嗎?」

「不是,我住洛杉磯,我事業在洛杉磯。我內人到這裡來,以前她用這個地址。所以以前她就住這個公寓。」

他從口袋中拿出一些摺疊的紙,打開來,看了一下,點點頭說:「沒有錯。」

後面的大個子好像覺得,應該講什麼了。

「是沒錯。」他說。

葛馬科很快轉身向他:「高登,是這個地方嗎?」

「是沒錯。那天她開門的時候,我就站在這個地……」

葛馬科很快打斷他的話:「我剛才找房東沒有找到,我希望,也許你們在這裡住得比較久,可能認識以前住這裡的房客,能給我一點消息。」

白莎說:「我在這裡大概5個小時……」

我笑著說:「我是這裡住得比較久的,你們兩位要不要進來坐坐,有什麼可以聊一聊。」

「謝謝你。」葛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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