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三章

我知道白莎會在旅社等我,所以我就不回旅社。我平時積下的錢都是旅行支票形式,我買了一輛很舊的中古車,買了羊毛襯衣,套頭毛線衣,皮外套,鋪床用品,野炊用品和罐頭食品。下午3時30分已準備就緒可以上路了。

我們離城的時候像一群標準的遊盪難民,沒有人會要阻止我們。甚至有一輛警車還給我們揮揮手。

我們以每小時37哩速度離城。

快近黃昏,我找到一條橫交道轉彎駛向沙漠。三數百碼後我把車靠邊離開公路,經過一棵棵高低相同的山艾樹,選了個風積平沙地停車。

「這裡如何?」我問孫路易。

「妙得很,朋友。」

荀海倫一聲不作下車,幫忙把應用東西搬下車來。

「毯子倒真多?」她對我說。

「我們會需要的。」

「鋪兩個床、還是3個床?」她眼看我問。

「3個。」

「好。」

她在沙漠地上鋪床。路易把汽油爐自原裝的紙盒打齊,架起來,灌滿汽油,不多久藍藍的火焰上已坐著一壺咖啡了。

「我做點什麼?」我問。

「不必動手。」他說:「休息一下,你是一家之主,對不對?」他看向荀海倫問。

「對。」

「晚飯做好後,我怎麼稱呼你來吃飯?」他對她笑著問。

「海倫。」

「好,我是路易。吃角子老虎的事請你不要放在心上。」

「一點也沒有。」她說。向他伸出她的手。

他握住她的小手,又笑了一次說;「我們會處得好的。」

他開始工作,拿出鍋、盤、罐頭,做晚餐。他動作不快,但是沒有不必要的動作,他真的知道怎樣野炊。

海倫和我不止一次希望能幫一點忙但都被他趕走。他說:「這又不是宴會,我們也沒有桌子,不須鋪桌,也沒有太多水洗盤子,根本也沒有太多盤子,不過味道一定好。」

過不多久沙漠的風吹過來一陣豆子的味道,有蒜的香味和油炸洋蔥的香味。

「路易,什麼東西那麼香。」

路易高興地說:「那是我自己的專利發明。你把洋蔥切細,加一點水煮干,加點油炸一下,加上蒜泥,開罐豆子,最後再加點糖醬;那玩意兒味道好,吃下去頂飢得很。」

海倫和我平坐在毯子上看著西天落日,是一位偉大的畫家用光彩的顏料及看不到的大筆, 在天大的畫布上作畫。 路易給我們一人一盤冒著熱氣的食物。他說:「我們在沙漠露營,吃飯要一盤到底,一個人一餐只用一隻盤子,而且每人要吃到盤底。」他自己不斷地笑著。

我們大家吃飯,不知什麼原因,食物好像是我數月來最有味的一餐。吃完了盤中的豆子,我還用法國麵包把盤中剩汁沾起來吃。

海倫嘆口氣說。「唐諾,我真高興你想出這種旅行法。這是我一生最好吃的一餐飯。」

落日及餘暉都消失很快。一會兒穹蒼滿星斗。

海倫說。「我來洗盤子。」

路易說:「像你這種好女孩子怎麼懂得在沙漠中怎樣洗盤子。你沒有戶外生活過,這裡沒有水,你看我,看我怎樣洗盤子。」他把盤子拿起,走到汽車前十多碼的地方放著,把車前燈開亮,蹲跪下去,用手把沙捧起撒在盤子里,開始用沙擦盤子。一會兒沙把盤中油膩完全吸收,盤子變得乾乾淨淨。路易又把滾水沖盤子。每隻盤子只用一點點水,把余沙衝掉即行,盤子變得雪亮而且是乾的。

「完工,」路易神氣地宣布:「比一缸水洗得還乾淨。現在我們把它豎在保險柜上,準備明天早餐用,你預備幾點鐘睡覺。」

「我會告訴你的。」

「我看我先去鋪好我的鋪。」

「不需要了。」海倫說:「你看我不是鋪好了3個平排的鋪了嗎?」

路易想了幾秒鐘說:「喔,好。」

我們大家坐在毯子上。

「來個營火如何?」路易建議。

我說:「有人可能會沿大路找我們。」

「你說得對,來點音樂如何?」

「你有收音機?」我問。

「更好的。」路易說。

他自袋中拿出一隻口琴,愛護而輕輕地在手掌中敲了敲,湊向嘴唇。

完全不是我初起想像中的演奏。我以為一定是甜蜜家庭一類的口琴老調。但路易可奏各種曲子。口琴中飄出來的音樂有沙漠夜晚平靜安寧的特種情調,和這裡的黑暗,星光及寂寞的沙漠混成一體。

海倫在我身旁靠著我的肩,我一隻手挽著她的腰。我覺得到她平靜有規律的呼吸,她臉頰的溫暖,也可聞到她頭髮上傳來的芬芳氣息。她握住我的手,瘦小柔軟。偶而我會覺得到她深呼吸一下,長長嘆口氣。

夜尚還溫暖。一小時之內有過2 次公路上有汽車經過。車頭燈自一個方向過來又消失在另一方向,照射出奇怪的影子,留下紅色的尾燈再慢慢消失。但1 小時之內,只有兩次,其他時間只有黑暗的沙漠及孤獨的我們。

路易給我們的音樂確有風琴的效果。原因當然完全來自環境因素。沙漠、星星、黑夜。但是以路易這種外表的人言來,這是不可能發生的事,我覺得已夠得上稱為音樂家了。

過了一會,路易停止吹奏,最後一個曲調在黑夜漸漸消失。我們坐著不動,不遠處只有我們那輛汽車及山艾樹的陰影。他平線以上,什麼也沒有,我們靜靜享受這份安靜。

海倫半耳語似的說:「這裡離開天堂近一點。」

她現在已不再緊張,頭的全部重量都靠在我肩上。

微風自沙漠中吹來,很微弱的風,但是冷得厲害,風到之處溫暖立即消失。其實不能稱之為風,只是空氣在移動。海倫靠我靠得更緊,把膝蓋縮起來壓到我的大腿上,又一陣風來的時候,海倫全身起了次抖顫。

「冷起來了。」路易說。

「該睡了。」海倫宣布,「我睡邊上,你睡當中。」

她移向她的毯子,脫去她的外衣,沒有亮光所以一切朦朧,恆星光已足夠看到除去外衣後她的曲線。我大模大樣地欣賞,一點也沒有自責。我覺得是在看一件自然的傑作。她鑽進毯子,在裡面扭動把內衣說卞,穿上睡衣。坐起來把睡衣領子的扣子扣上。

「晚安,」她說。

「晚安。」我說。

路易稍稍有點窘,沒開口,假裝認為她的晚安是向我一個人說的;她用手肘撐起半個身子說:「晦。路易。」

「什麼呀?」

「晚安。」

「晚安。」路易咕嚕著。

我們等數分鐘,等她舒適地睡受了之後,脫下外衣就穿內衣鑽進海倫給我們鋪好的毯子。

我不知道晚上去冷到什麼程度,鼻尖反正越來越冷。天上有一顆星正好垂直懸掛在我的上空,我在想它會不會掉下來,掉下來又會不會壓到我。突然我張開眼,一大堆星星展現眼前人上,沙地很硬,肌肉不太聽使喚,空氣又冷又新鮮,把肺中陳年累月的濁氣洗得乾淨,我再閉上眼盡量放鬆自己。

我只醒回過一次,那是在天快亮的時候。太陽要出來的方向藍灰色的雲彩鑲一條橘黃色的金邊。左邊有海倫輕輕有韻律的呼吸聲,右邊是路易的鼾聲。我把脖子再縮下一點,又進入睡鄉。

我再醒來時,太陽已在地平線之上,山艾樹和窄葉灌木的影子比它們本身長得多。左邊毯子不斷在抽動,我知道海倫在穿衣服。路易在汽車旁,爐子前蹲著,空氣中已有咖啡的芳香。

世界上再也沒有其他什麼場合可以使你精神更好。肚子更餓一乾燥,清涼,新鮮的空氣中你睡飽醒來,咖啡在等你。

荀海倫纖瘦,有精神地自毯子中出來。晨陽照著她的臉變成橘色。她看見我在看她,很自然地說「早,唐諾。」

「早。」,我說。

路易聽到她的聲音,回過頭看看,急又轉回。

她有趣地看向他說:「路易,早。」

「早安。」他自肩部回頭對她說。

她整理一下服裝說:「我可以天天過這種生活,一輩子也不回都市去。」

她站著面向東方,雙臂伸向太陽又展開,慢慢地坐下把鞋子穿上。

路易說:「每人半盆水,不準多用,5分鐘後開早餐。」

我們刷牙,洗臉,坐在毯子上。路易給我們炒蛋、咖啡和很好的腌肉。腌肉的確炸得很好,脆而不易碎,有點果仁的味道。他架起了一堆小營火,木柴已變了炭。炭上架了一道鐵柵,鐵柵上烤著塗了牛油的法國麵包。

早餐又好吃又吃得多。我好像不再需要拳擊訓練。現在已經可以用空手打倒世界上所有好手了。

早餐後我們坐在一起,吸著煙,享受晨陽的溫暖。我們三個人抽完了煙,我望望路易,我們兩個望向女孩。她點點頭,我們同時站起,把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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