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護士小姐說:「楊大夫希望你見病人之前先能見他一下。請你跟我來。」

她在前走,有韻律的腳步聲,和漿燙過的白制服沙沙聲,透散著專門職業的氣息。

「賴先生,」她通告說。

我走進辦公室,她把門自我後面關上。

楊大夫有薄得透明的鼻樑,細而透視力強的眼睛,看他臉我好像在看一條直線,兩邊各有一個黑點。

「賴唐諾先生?」他問。

「不敢當。」

長而冷的手指握住我手。他說:「請坐。」

我坐下同時說:「我的飛機47分鐘後起飛。」

「我會盡量簡短,你是來接柯白莎太太出院的?」

「是的。」

「她的情況你都清楚嗎?」

「不多。她感冒後轉成肺炎,洛杉磯的大夫建議她來這裡作長期休養。」

「他們告訴你原因嗎?」

「沒有。」

「你是她合伙人?」

「我是她僱員。」

「她主持一家私家偵探社?」

「是的。」

「你現在全權在代理她的業務?」

「是的。」

「她對你有非常好的評介,賴先生。」他說:「十分信任。」

「從薪水上,不太看得出來。」

他笑笑:「我倒希望你能知道她的情況。我不想使她緊張所以沒有告訴她。最好你能請她洛杉磯的大夫告訴她。」

「她到底什麼情況?」

「你當然清楚她有多重?」

「不真正知道,她有一次告訴我,任何她吃下去的東西都會變成脂肪。她什麼不吃只喝水也會胖。」

楊大夫逐字嚴格地說。「不可能,她只是因消化機能良好,她——」

「把每一點食物都變為營養。」

「可以這麼說。」

「那就是白莎。」我說:「她就是這樣。」

他觀看我數秒鐘說:「我給她訂了一份嚴格的飲食單。」

「她不可能遵守的。」

「所以要請你來監督她。」

「我不可能監督她,再說我也忙不過來。」

「以體重來說,她已把自己弄到十分危險的情況了。」

「她不關心這件事。」我說:「她本來很重視體型。直到有一天發現她先生對她不誠實。於是她讓他有女朋友,而自己猛吃,至少這是她自己告訴我的故事。先生死後她照吃。」

「給她減肥已很成功。目前體重必須保持。絕對不能再肥,否則心臟會不勝負擔。要知每磅脂肪須多少微血管來供應血液。她以前就是循環不良才小病變大病的。」

「你有沒有和柯太太談過?」

「有。」

「她反應如何?」

我可以從他眼中見到憤慨的表情:「她叫我滾我的蛋!」

「正是她的口氣。」我說。

他按了一下鈴,護士立即開門。

「賴先生來見柯太太,她可以出院了。」楊大夫指示。

「是的,大夫。」

「費用都付了嗎?」我禮貌上應該問一下。想像中他們會回答收費單會寄去辦公室,再寄支票來結帳不遲。

大夫避開我視線說:「已妥協了。柯太太提了強力的抗議,所以費用我們已—一妥協了。」

我跟隨護土經過一條長走廊,上了一層樓,她停在一扇門前。我把門推開。柯白莎說:「滾出去!費用已付清,再也不量體溫——喔!是唐諾,你來得正是時候。進來,進來,不要盡站在外面。把我行李拿著,早離開這鬼地方早好。全世界最—一你怎麼啦?唐諾。」

我說:「我幾乎不認得你啦。」

「我自己也不認得啦。我病重的時候輕了不少。大夫不准我吃東西以免體重上升。昏他的頭,唐諾你知道我現在多重,只有160 磅啦。以前的衣服一件也不能穿了。」

「你看起來很棒。」

「少來!少來這鬼大夫那一套。一定是鬼大夫要你來拍我馬屁,又告訴你我心臟不勝負擔,是嗎?」

「你怎麼知道的?」我問。

「楊大夫那種剛出道的把戲,我要是看不透還能稱為偵探呀。我說等你來接我,他就問飛機什麼時候到,又對護士說你一到先要見你,都是一派胡言。你把我的業務弄得怎麼樣了?有賺錢嗎?最近我開支太大,公司一定要緊縮每一分開支。你知道所得稅徵得多凶?我同意愛國,但是全國軍備都要靠我來。」

我抓起行李說:「班機10點起飛,我有部計程車在等。」

「計程車!在等?」

「是的。」

「你為什麼不早講。你看你在這裡嚼舌頭,計程表在那裡滴滴滴嘀吃我們錢,我的收支永遠不能平衡。我知道你是個好孩子,但你老以為鈔票是樹上長出來的,照你亂花的樣子看來,你——」

白莎大步跑出房間時,護士伸出她的手說:「再見,柯太太,祝你好運。」

「再見。」白莎沒回頭,一面回答一面加速在走廊上跑。

我說:「講好等候不要錢的。」

「喔,」她說,緩下腳步。

我們步下梯,計程車司機代我們裝行李。

「機場?」他問。

「機場。」我說。

白莎向後靠在車座上:「區先生的案子怎麼樣了?」

「結案了。」

「結案了?你把目前我們唯一在手上的案子結案,我還賺什麼錢?」

「我們找到她,他付了獎金。」

「喔。」她說。

「我們有了另一件案子。」我說。

「什麼案子?」

「還不知道,一位華先生來信,希望今晚我們派人到拉斯維加斯和他見面。」

「有先匯錢來嗎?」

「沒有。」我答。

「你怎麼回他?」

「電告他我會去見他。」

「沒要他付定金?」

「沒有。我們反正要經過那裡,我可以留一晚,並不多花費什麼?」

「我知道,但是你本可先向這位花先生要點錢花花——」

「華先生。」

「好,不管他姓什麼。他想要什麼?」

「他沒說。」我從口袋裡拿出他的信:「這是他來信。看這信紙的材料,幾乎可以代替金屬做飛機外殼了。」

她看看那信紙信封說:「我跟你一起耽擱一天見見他。」

「不,你應該休息一、二個星期。」

「胡說,讓我自己來接頭。」

我什麼也沒說。

我們在起飛時間15分鐘前到達機場。在候機室等候。過不多久,自東來的班機到達。擴音器宣布西行旅客開始登機,白莎和我進入機艙。約有半打過境旅客早在機上未下機。白莎找座位坐下,長嘆一聲說:「我已經開始餓了。唐諾,跑回去給我買兩塊巧克力條。」

「不行,沒時間了。」

「不要那樣,還有兩分鐘時間。」

「你的錶慢了。」

她又嘆口氣重重靠向符背。靠窗坐的男人轉頭偷看她一眼。

「你還好嗎?」我問。

「還好,兩個膝蓋不聽話,肚子空空,全身像塊抹布,鬼大夫把我整慘了。」

我外側那位男士看看錶。指著表面,離起飛尚有3 分半鐘,他說:「我這個表最準時。」

白莎轉過頭來。我說:「是的,我知道她錶慢了,你看我也是準時的。我才在大廳對過時。」我把表給他看。時間和他的表是相同的。

他想說什麼,但立即改變意見,把頭轉看窗外。

飛機引擎發動,漸漸加快轉速。一位遲到的旅客匆匆登機找座位坐下,緊張地以為立即起飛。過了一下見尚無動靜,顯現出奇怪的樣子。

柯白莎看看她自己的表,又看看我,又2分15秒後飛機慢慢駛離機坪。

我們飛離地面,引擎聲變為較輕及單調之震動,白莎進入瞌睡。我外側的男人側身向我,對我耳語道:「你是故意弄錯時間的,對不對?」

「沒有。」

他笑笑說:「你別騙我,我對心理學最有興趣。」

「很有興趣的學問。」

「你們來自春泉療養院?」

「她。」

「我聽她說大夫和兩膝不穩,所以知道。」

「嗯。」

他看了我一下,靠回椅子,看向窗外。過了半小時他再轉向我說:「她在減肥?」

我搖搖頭。

他轉向窗外,我休息著,過不多久,我聽到他側身,感覺他在注視我。我睜開眼見他正集中注意力在觀察我。我轉向他對他耳語道:「大夫要她減肥,她患了感冒及肺炎,她不得不減了一百磅。大夫叫她維持現況。她不在乎

返回目录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