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六章

我希望這時回辦公室,因為白莎應該正好出去午餐。

她沒出去。

近期新聘的接待小姐對我說:「柯太太在等你。說你一來就要見你。」

我說:「好,我等一會兒就去看她。」

「我先告訴她你來了。」

「不要,我會進去看她的。」

「但是她關照過,你一來要先告訴她。」

我說:「我還有點事要先辦,只要一分鐘。辦好我自己會去看她。別告訴她我來了。」

接待小姐看著我,抿起嘴唇,急得快要哭出來了。

我笑著說:「好了,好了。你要告訴她,你就告訴她。」我走進我自己的辦公室。

卜愛茜說:「老天,你怎麼變成這樣子。看起來可怕極了。發生了什麼事?」

「我給打昏過去了。」

「要告訴我嗎?」

「不要。」我說。

看到她臉上同情的焦慮神色,我又說:「有人在我不注意的時候在我後腦敲了一記。我昏過去一陣。目前除頭痛外,整個背上硬硬的,彎不過來的樣子。」

「我看你去洗個土耳其浴會好一點。」

「我沒有時間去。」

她說:「就找時間去。在浴室里你也可以用腦子想……」

門突然打開,白莎說:「你這混蛋小子什麼意思?事情一燙手,就找不到你?不知死到哪裡去,也不通知一聲。」

「我在為這案子工作呀。」

白莎向我吼道:「為案子工作!你連這是什麼案子都不知道。你是在辦昨天的案子。你以為我們在做什麼工作,清掃每天都一樣的垃圾?我們的困難是,發生這樣大的變化,我們竟沒有辦法取得彼此間的聯絡。你為什麼不告訴我你在哪裡?你為什麼不打電話回辦公室?」

我走向我辦公桌。坐進我的旋轉椅,靠在椅背上,兩隻腳蹺上桌子。椅背卡到我疼痛的脊椎,我畏縮了一下。

「你怎麼啦?」白莎問。

「他頭在痛。」愛茜告訴白莎。

白莎喊道:「頭痛!他頭痛?你想我頭怎麼樣?」

我說:「閉上你的嘴,我要好好想想。」

她說:「要想想?唐諾,你連該想些什麼還不知道呢!」

我疲倦地說,「好,告訴我要想些什麼。我寧願聽你告訴我,也不要你在我耳邊亂吼。你要我想些什麼?」

白莎說:「我們的客戶。她目前有大麻煩了。她急需我們幫忙,而且須要大大幫忙。而我只能坐在這裡盡量敷衍她,拖延時間。」

「誰是我們的客戶?」我問。

「你昏頭啦?」

「沒有,我只是要知道誰是我們的客戶?」

「還是那個沒有改變過的客戶,韓佳洛。」

「她要什麼?」

「她有了麻煩。她要你救她出來。你想她要什麼?你想她為什麼又來這裡,把她每一毛錢都拿出來請我們辦事?五百八十五元硬碰硬的現鈔。」

「她拿出來了?」

「最好相信她拿出來了。她只想拿二百五十元完事。但是我硬擠了她五百八十五元出來。我一面看錶,一面告訴她你有多聰明,多能幹。她拿錢出來,我給她收據。然後我坐在那裡,讓椅子磨我屁股,不知道你在哪裡。合夥公司,一個人唱獨腳戲!」

「你為什麼不自己來辦這件案子?」我問。

白莎叫喊道:「自己辦!我當然自己在辦。你沒聽到我告訴你,她本來只肯出二百五十元,我硬把它提高到五百八十五元現大洋。別傻了,你認為這不是辦案子,下次我們兩個換換位子看。」

「你的收據上怎麼說?」

「收據上說我們收到了五百八十五元,當然。」

「為什麼收這筆錢?」

「為了代表韓佳洛。」

我說:「你不該這樣做。」

「噢,我懂了。你不喜歡她頭髮的顏色,是嗎?」

我說:「在我們把頭伸出去之前,一定得看看環境。」

「當然,我知道環境如何。環境是現鈔五百八十五元。環境是有人要誣陷這可憐的小妮子。」

「什麼人要誣陷她?」

「這要你去找出來。」

「他們用什麼來誣陷她?」

她說:「捏造的證據。再說宓善樓壞透了。在他眼裡就沒有一個好人。」

「佳洛現在在哪裡?」

「我支她出去叫她先去吃飯。我告訴她你就會回來。老天!我太生氣了,連每次抽煙都抽不完一支。一毛五分一支煙,抽一半就丟了。」

「一毛五分的一半可是七分半呀!」我疲倦地告訴她,眼半閉著。

白莎說:「你算得真准。你應該多算算。」

室中沉靜了二、三秒鐘。我知道白莎在養精蓄銳準備下一次的衝擊。

「我很高興,」我輕輕地說:「你終於覺得我做對一件事了。」

白莎不理我這句話,她說:「宓善樓在包家屋裡死鑽活鑽的,你猜他找到了什麼?」

「什麼?」

「找到一隻小茶盅。鯷魚醬和砒霜還粘在邊緣上。」

「在哪裡找到的?」

「配膳走道的架子上。」

我說:「不錯呀。對他而言是很好的一件證物。是他帽子上的一根羽毛。現在請你給我十分鐘。白莎。只要十分鐘。讓我坐在這裡想出點道理來。然後我再來管這杯子。」

白莎叫道:「十分鐘!你有一個上午為什麼不去想?」

「只要十分鐘。」我說。

白莎說:「她隨時都可能回來。我已經一拖再拖,又拖了。我甚至叫她到外間,請小姐打字,一個一個字打,使我們接受她做客戶,可以白紙黑字……我告訴她。我挖空心思拖延她,早已使她生氣了。她要我們行動,不……」

我對白莎說:「我要用十分鐘靜靜想一想。假如你滾出去,我就在這裡想。否則我就出去想。保證你整個下午再也見不到我。」

白莎深吸一口氣,再慢慢地吐出來。她技窮地說:「好人,你聽我的。你不能用這種方式對付白莎。白莎一直一個人坐在辦公室想辦法賺錢。是白莎把錢收進來,你才能買那麼多新衣服。白莎忙得連頭都抬不起來。結果怎麼樣?你一陣風一樣進來……」

「我一定要想一件事出來,白莎。有一件事不對,但是就是湊不起來。再過幾分鐘,我一定要對警方講點東西出來。」

「我在想的是再過幾分鐘我們一定要向……」

門上有輕敲聲。受驚了的接待小姐把頭自門縫伸進來說:「可以進來嗎?」

白莎正擬對她大發脾氣,但是她一下自門縫裡溜進來,低低地說:「韓小姐在外面,你的聲音很響,我不知怎麼辦才好……我……」

「讓她進來!」

「十分鐘,白莎,」我說,「把她帶到你辦公室,再拖她十分鐘。這件事比較重要。我……」

「我已經拖延到不能再拖了。」白莎說。

她把嚇壞了的女郎往邊上一推,把門一下打開。用糖和蜜混在一起的聲音說:「噢,韓小姐,你來了。賴先生和我對你的案子開了一次會。我們要仔細地研究一下。你一走他就回來了。我追出去找你,但你已下樓了。你午餐用得還好嗎?請進來,賴先生要親自和你談一談。之後我們會計畫好怎樣為你辦事的。」

韓佳洛走進辦公室來。接待小姐趕緊從門縫溜出去。白莎把門關上。韓佳洛笑著對我說:「哈啰。」

「哈啰。」

她在客戶用椅上坐下,把雙腿交叉著。

我把眼睛閉上。

「他在想辦法。」白莎小聲地說。

我聽到窸窣聲。我知道那是韓佳洛在椅子上在扭動,在調節裙擺的高度。

佳洛問:「現在整案的情況如何?你有什麼看法?」

白莎說:「他要你把事實說出來。他要你親自說的才算。」

「但是我已告訴你,你也叫外面的秘書打字打下來,你說要白紙黑字唐諾才算數。」

「噢,不是記下來的細節,」白莎說,「那些事賴先生早知道了。他只要聽你自己說的聲音。你從茶盅開始說起吧。」

我說:「是的,從茶盅說起。」

韓佳洛無奈地嘆了口氣:「這不是個茶盅,是個放濃咖啡的小咖啡杯。有人存心要把這件事誣到我頭上來。」

「事實上就是如此。」白莎同情地說。

「但是我不喜歡這件事。」

「我知道你不喜歡這件事,親愛的。把茶盅的事告訴唐諾。」

她說:「那個討厭、多管閑事、假仁假義的宓警官!」

白莎安撫著道:「我知道你的感覺,親愛的。」

「他在那裡東翻西翻找到了那咖啡杯,裡面有鯷魚醬和砒霜。之後他又發現了小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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