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醫生的辦公室是在六樓。亮著燈光的走道上兩扇門都配有磨砂玻璃。金色字體寫著:「桂喬治,牙醫師」。另有一行字在左下方:「必須預約」。
我推開門進入小房間。鴿籠一樣的小房間有一張柳條編的長椅,一張小桌,兩把直椅,一個網籃里都是卷了角的舊畫報。一側牆上有面鏡子,鏡子邊上有扇半開著的門。
我進門的時候,內辦公室里什麼地方響起蜂鳴聲。一個男人的聲音說:「進來。」
我走進開著的門來到一個小通道。通道底的房間里有一位女士斜卧在倒下的牙科椅上,她嘴巴張得大大的。
桂醫生,高而瘦,正彎腰用個牙科用反射鏡在她口中檢查。
他有點不耐地看向我,我問:「你叫我進來?」
他站直,用生氣的語氣說:「我的護士不幹了。昨晚說走就走,連提前十分鐘通知都沒有。今天我只好一個人維持一下,真是一團糟。你是誰?要幹什麼?」
我說:「我姓賴。我要登記一下,看顆牙齒。假如可能我還希望整個牙齒給檢查一下。我……」
他說:「請到外面去坐一下。我五分鐘之後見你。我這位病人快弄好了。」
我走回接待室,坐下來等著。
三分鐘後,剛才在牙椅上的女士出來。看她身材瘦長,三十歲左右,左手上戴一個訂婚戒指,上面的鑽石閃閃發光。她禮貌性地笑一笑,算是略打招呼,步出門去。
我能聽到桂醫生在裡面的洗手聲。
從我坐的地方,我能見到通走道的門上有一個黑影。一個男人站在門外,可能是鼓足勇氣才能進來,也可能站著聽聽裡面有什麼動靜。
桂醫生站在門口,上身穿的是短袖工作服。手上還有加過香料的消毒藥水味。
他說:「好了,年輕人。我們來看看你需要什麼?」
通走道的門打開,蜂鳴聲再度響起,桂醫生抬頭看向進來的人,把雙眉蹙在一起。
站在入口處的是蔡凱爾。
桂醫生說:「哈啰。」
「哈啰。」蔡凱爾說。突然發現坐著的是我,驚奇地說:「呀!原來是賴唐諾!早上好,賴先生?」
「不太好。」我說。
蔡凱爾過來,我們握手。
桂醫生站過一旁,等我進他的工作室,小心地看著蔡凱爾。
蔡說:「對他要手巧一點,桂醫生。有一流私家偵探光臨做病人,可見你業務不錯。」
桂醫生僵直地站立原地。
蔡凱爾繼續對桂醫生說:「你有空時我有話要和你說。」
桂醫生臉白如紙,一點表情也沒有,對他說:「坐這裡等,我一會兒就有空。」
又轉向我:「你叫什麼名字?」
「賴唐諾。」
「你的地址?」
我給他一張我的名片。「柯賴二氏,」我說,「我們是私家偵探社。」
「喔,是的。你來看我是為的什麼?」
「為我的牙齒。」
「牙齒怎麼了?」
「我希望你能看看它們。」
「到裡面來坐。」
我在牙科椅上坐下。桂醫生給我胸前圍一塊白布。拿一個反射鏡在我口中把牙齒都看過,拿一支長的金屬探針在牙和牙間探探弄弄。
「多久沒有請牙醫生檢查了?」
「我根本很少照顧牙醫生。」
「我也這樣想,上次見牙醫生是多久前的事呢?」
「看來至少兩年之前了。」
「應該每六個月檢查一次。有沒有哪顆牙特別不好?」
「我有點牙痛。」
「哪一顆特別痛?」
「右邊這一顆。
「痛多久了?」
「是隱隱,一跳一跳的痛,足足痛了一個晚上。」
桂醫生把探針撥弄了一陣說:「是的,那裡神經敏感了一點,此外你有二、三顆牙須要補一補。我一定先要給你照張X光片才能決定。」
「你的意思除了這顆牙外,還有其它牙齒也不好了?」
「是的,絕對。」
「有幾顆牙不太好?」
「我來看,這裡一顆……這裡一顆有個洞……啊,這裡還有一顆。」
「這些都弄好多少錢?」
「有差別嗎?」
「當然有差別。」
「我現在尚難估計,我先處理一下那顆痛的。我看可能要拔掉它。」
「現在比較不痛了。」
桂醫生拿了一個針筒,裝了點熱水進去,擠在我牙上問:「痛不痛?」
「感到好一點了。」
他又擠了點冰水上去,問:「痛不痛?」
「不太痛。」
「那顆牙最好要拔掉。」
我說:「醫生,我的工作太多。我今天要工作。你能不能先給我吃點葯,止止痛,我下一次空一點再來找你。」
「可以,這裡是阿司匹林,盒子上有說明,照說明服用,明天早上十點鐘再來。我替你把它拔掉。」
我掙扎著自椅中爬起。
「說不定明天有空我還可以替其它幾顆牙補一補,相當多工作,需要點時間。」
我聽到蜂鳴聲,也聽到外面門開了又關。
桂醫生說:「對不起,我想是另一位病人。那護士真該死。我已經請介紹所介紹了。可能要我自己去選一個,失陪一下。」
桂醫生走出到接待室去。我一把拉開圍巾,起立,想跟在他後面。
桂醫生說:「那人本來在等的。我想他出去溜一溜會回來的。你說你認識他?」
「是的。」
「他是什麼人?」
我說:「他姓蔡,他是包啟樂的小舅子。」
「他的小舅子?不對吧?包太太是我的病人……我不知道她……」
「以前的小舅子。第一任包太太的弟弟。」
「喔,是這樣。」桂說。
「很有意思的人。」我告訴他。
桂醫生說:「明天早上十點鐘,我給你拔掉這顆牙。請你要準時,因為我正好有一個特約病人臨時取消了。要不然我可能三個禮拜也湊不出時間來。」
蔡凱爾在電梯邊上等著我。
「牙齒怎麼啦?」他問。
「好多了。」
「拔掉了?」
「沒有。」
「算你運氣好。」
「為什麼?」
「桂醫生也許不歡迎你在附近亂晃。」
「是的,承蒙你很有技巧的介紹之後。我想桂醫生非常不高興。要是我明天沒有依約出現的話,他也不會介意。」
蔡告訴我:「桂醫生絕對不是傻瓜。千萬不要把他當傻瓜看。」
「你怎麼以為我把他當傻瓜看呢?」
「你想想看、一個私家偵探,突然決定在包啟樂開發的小區買一塊地。又突然牙齒痛,找包太太的牙醫生看牙齒。說都是巧合也太說不過去了。」
「講巧合的話,」我告訴他,「還有更妙的呢!一個阿爾發投資公司正好在最優良的位置,你可以從走道中看到每一個進出桂醫生辦公室的人。」
「喔,你連這個也知道?」
「是的。」
他說:「很有意思。你還真罩得住,不是亂蓋的。」
「我本來準備看過牙齒後,來拜訪阿爾發投資公司。我有筆遊資想請阿爾發投資公司代為處理。」
「好極,好極。那就面面俱到了。我們不要在這裡談。我們去我的辦公室,討論投資問題。」
他帶頭把我領向走道底上一個寬大的辦公室。他打開房門,沒有讓我先進去。口中念道:「我準是又沒有把收音機關起來,就出去了。我喜歡聽馬經。」
他急急進去,走向一個亮著綠燈的長方型匣子,把上面一個開關關上。指著一張沙發說,「請坐,賴,我就坐這裡。」
我把自己沉進厚厚的皮製坐墊。向四周看了一下,問道:「辦公室?」
四周牆上都是跑馬場上名馬的照片。這些照片都是八寸乘十寸的不反光平面紙,照相框都很講究。辦公室遠側牆上有張大表格。
窗前有一個大型繪圖桌,桌上有丁字尺,各色色筆,附近地上亂拋著各色帶字的塑料長條。
「我看你對我的工作室很感興趣,」蔡說,一面把他剛才關閉的收音機移到一旁。
「我只是在研究你在這裡做什麼?」
「我在比較出賽的馬。」
我走向繪圖桌。
「因為你萬事都不放棄研究。所以我告訴你我的秘密。」
「什麼秘密?」我問。
他說:「把報紙拿起來。告訴我今天下午,第二場,有哪些馬參加比賽。」
我把那些要出賽的馬名字告訴他。他拉開桌下一個長抽屜,自抽屜中選出了幾張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