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章

柯白莎仍在辦公室。我用鑰匙開門,走進接待室時,白莎已經把她私人辦公室門打開,如此我一進門她就能見到我。顯然怕我一頭鑽進我的辦公室,不告訴她最新發展似的。

「哈啰,唐諾。」她打招呼,語音愉快,順耳。這種聲音她只在兩種場合使用:不是怕別人就是想從別人處得到些東西。

「你好,白莎。」

「找到些什麼,好人?」

我說:「我們在一個浴室里找到了包妲芬。她顯然是進去嘔吐,兩邊門都鎖上了,休克了,躺在地上昏了過去。」

「中毒?」

「絕對。」

「像她先生一樣?」

「看起來一樣。」

「坐下來,唐諾。來支煙。告訴我宓善樓怎麼樣,有沒有生我們的氣?」

「最好他少發神經。他的人整個屋子搜查過幾遍,還是我發現的病人。」

「怎麼會呢?」

「房間設計很怪。衣櫃太大了,除非特別注意,否則不太容易發現兩個房間當中還有一個浴室。是很容易錯過的。他們又忙著找毒藥,以為會找到一個糖罐里放著整罐的砒霜。」

「假如包太太也中了毒,當然她和丈夫一樣都是受害者了。」

「這,就是宓警官耿耿於懷的了。」

「他會怎麼辦?」

「他不要我知道,所以趕我回來。」

「我們該怎麼辦?」

「不知我們能不能比警方搶先一步。」

「搶先什麼?」

「要能知道就好了。」我說。

「無論如何,我們在這件案子里沒什麼顧慮了,是嗎?」

「毒藥是在我給包太太送去的鯷魚醬里的。」

「你不會讓他們控訴你下的毒吧?」

「我不知道他們會控訴什麼?完全要看有多少毒量和他們調查的結果。假如每管鯷魚醬里都有毒,我們就糟了。」

「怎麼會?」

「喔。他們會以為我為了生意,故意……」

「故意毒殺自己的客戶?」白莎問。

「故意給他們一點東西使他們不舒服。也許用量過多了一點。反正目前難說,總要多知道一點才能安心。」

「可以,不過不能再花錢了。」白莎冷冷的指示著。

「這件案子我們還是賺錢的呀!」

「像你這樣花法我們馬上不賺了。一元錢在你眼中不過是船大王的一分錢。我搞不清你為什麼就長不大。我……」

有人在敲辦公室大門,先是客氣有禮地敲,而後重重有節奏地敲著。

「老天,難得有機會和你好好地聊聊天。是不是又來了個平腳板的警察。」白莎生氣地說。

「你要和我聊什麼?」

「喔,聊事情。去,看看是什麼人?」

我走過接待室,把門打開。

蔡凱爾,鬍子才刮過,剛按摩過,衣服燙得筆挺,高興地笑著說:「你好,你好,是賴先生自己來開門。我來找你再談談買地的事,賴先生。」

「請進。」

「什麼人?」白莎問。

「一個想賣一塊地給我的人。」

白涉的坐椅神經質地吱嘎了一下:「叫他滾出去,可惡。我要正式和你談點事情,你總是找點理由……」

「請進,」我對蔡先生說,「我要你見見我的合伙人。」

「聽聲音一定是個和藹可親的女士。」蔡凱爾一面說,一面跟我走進白莎辦公室,向白莎有禮地微笑著。

白莎臉脹得紅紅的。她冷冷發光的小眼從頭到腳地看著凱爾。

我說:「我尊敬的合伙人柯太太。白莎,這位是蔡凱爾。」

白莎說:「我管你什麼……」

「包啟樂的小舅子。」我繼續說。

白莎一句話沒說完便打住了。突然從辦公桌上方伸出一隻手給凱爾。

她逢迎地說:「地產生意,是嗎?蔡先生。我聽說最近很吃香。地產可能是最不怕通貨膨脹了。這年頭有錢還是買地最靠得住。」

凱爾和她握手。他說:「真高興見到你,柯太太。我自己的看法,笨蛋才在這時候想買房地產。不過人再笨,他們的鈔票不笨。柯太太,你對哪一類土地有興趣呢?」

白莎楞在那裡,舌頭一度轉不過來。她突然說:「你以為在跟什麼人講話?」

「當然,」凱爾繼續說,「假如你是喜歡聽假道學的人,用假道學的方法來討好你,我也會,柯太太。不過,你自己也在說房地產價值比較固定。有人喜歡金子,但是金子不會生利,金子只是財富,只是國家和國家間的金錢標準。有的地方,個人還不準有金子。

「土地就不同,柯太太。完全不同。土地本身可以生產,它也比黃金有價值。它可以完全被個人擁有。假如你……」

「你給我滾出去!」白莎向他喊叫道。

我抓住蔡先生的手說:「我只要你見見我的合伙人。我們到我辦公室去談談。」

「噢,這樣。」蔡說。他向白莎深深一鞠躬:「能見到你真是幸會,柯太太。這年頭很少能見到像你這樣直爽的女士了。」

「要是我真像你說的那樣直爽,」白莎說,「我早就把你耳朵叫聾了。」

「當然,」蔡先生說,「目前地價之所以會漲,是因為有人在炒地皮的關係。所以地價上漲實在和通貨膨脹沒有太大關係,也不成比例。老實說,也不過是一個市價,不是真正可以賣得出的價格。真正有一天通貨膨脹而引起地價漲價的話,柯太太,你會見到大大的出你意料的價格。無論哪一天你有空閑的話我再跟你聊。柯太太,真是高興能見到你。晚安。」

白莎說:「去你的。唐諾,我要見你,不要……」

「我想,蔡先生這次來主要是想僱用我們替他辦事。我知道房地產買賣對他來說只是個副業。」

白莎連吞了兩口口水,狠狠地瞥了我一眼,向蔡硬擠出一點笑容說:「你們去聊你們的,我這兩天情緒不好。」

「真的呀?」蔡問。那語氣很有教養,充滿了同情心。

白莎說:「真他媽一點不錯。但是我們講究教率。唐諾有頭腦。我是一個硬傢伙,什麼東西都擋不住我。假如你要我們調查……」

「讓我來和蔡先生談。白莎。」我托著他肘部說。

白莎做一個鬼臉,我和蔡走出她的辦公室,來到我的辦公室。

我把辦公室門關上,讓蔡坐下,我自己在辦公桌的一角上坐下。

蔡先生問:「發生了什麼?」

「你看呢?」我問。

「我不知道,但是我想知道。」

我說:「城裡有好多家偵探社。我們並不是最好的。」

「接受我的聘請,你有顧忌嗎?」

我笑著說:「我猜你要用你姐夫的名義來聘請。」

蔡凱爾把他才修過指甲的手伸進上裝裡面口袋,拿出一隻快被現鈔脹破的皮夾,說道:「我自己的名義,現鈔的名義,你是要替我工作,還是不要。」

我說:「還先要談一下。」

「你來講。」

「在你講清楚之前,我是一句也不會講的。」

蔡問:「你先要知道我的立場?」

「你是什麼立場?」

「亂七八糟一大堆,而我在正當中。」

「能多告訴我一點嗎?」

「我覺得你是知道的,是嗎。」

我搖搖頭。

蔡說:「我有一段時間,工作太艱難了。」

我沒有說話。

「我想那一段時間我心寒了,我怕工作了。」

「過敏了?」

蔡說:「也可以那樣說。但是我弄鈔票沒有困難。有的時候我缺點賭本。那是因為我喝了酒開始不用頭腦亂搞。」

我說:「這樣一定滿好玩……只是付所得稅的時候,要找筆錢困難一點。」

他向我笑笑,我也向他笑笑。

「吸煙?」我問他。

「謝謝。」

「我看看,這裡應該還有點酒。」我說。

「喔,不。我碰都不要碰。下次好了。」

「你好像把早上的運氣都彌補過來了。」我說。

「是的。」

「我看,我們至少讓它在身邊暖一夜吧。」

「不要管我,」蔡說,「我在摸索,應該用什麼步驟進行。」

「依我看來,把所有牌都攤明在桌上,可能是最好的步驟。」

他說:「是的,我也這樣想。但是那樣沒有個性,沒有技巧。」

蔡凱爾揮動他的手把辦公室的一切包括在他手勢範圍內。「這個地方要鈔票來維持,」他說,「布置得不錯,傢具實用,正合宜辦公室使用,沒有不需要的廢物。」

「所以又如何?」我問。

「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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