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章

洛杉磯總局交通組組長安威廉,親自陪了我們去拜訪曲太太。曲太太伊絲是那件撞人脫逃車禍案唯一有價值的證人。

善樓對安組長說:「皮爾,能不能由我來發問?我在辦的案子比車禍案重要得多,是一件謀殺案。」

「請便,」安組長說:「這件案子我自己也已經有了相當可靠的線索,只是目前不便公布出來。你儘管請便。」

宓警官按門鈴。

曲伊絲太太在曲先生過世後一直自食其力,是勇敢、健壯,大概五十齣頭不多的女人。她戴眼鏡。敏感,但是十分得體。

安組長把他自己立場說明,又替我們介紹。

善樓說:「打擾你很抱歉,我們來是談八月里那件撞人脫逃的案子。」

「但是,這件案子我已經對你們說過十幾遍了。」

「這次又要勞駕你再說一遍。」善樓有禮地說:「因為我不想聽別人轉述的。我們有一個線索,可能是找到了頭。」

「我真高興聽到你們能這樣說。」她說:「這是我見到最不合理、最不象樣的一件事。令我作嘔,令我做了幾個晚上惡夢。」

「請你再說一次,告訴我們。」

「我可以再說一次沒問題,只要能幫助你們就好。進來坐吧!」

她居住的公寓式房子布置得很舒服。像個家,廚房裡出來的是美味的香味。

她把廚房門關上,說道:「對不起,我在鹵一點肉,味道重了一點,不知道有人會來。」

「沒關係,我們一下就走。」善樓說。

「噢,不是這意思。你們坐沒關係,我是說這裡味道太重了一點。」

大家坐定,曲太大說:「是下午六點半左右,是公路交通尖峰時間才過去。我是向洛杉磯方向在開車,那輛車在我後面。

「我有習慣不斷自後照鏡看後面,目的只是看後面有什麼車,是不是有車要超車。我相信每個人都應該這樣,不但注意前面的,而且要注意後面的車,這樣萬一要緊急煞車的話,可以知道後面的車會不會撞上來。

「老天知道,我給別人撞過。」

善樓同情地點點頭。

「我看到那輛車的時候,他還在很遠,但是我知道,開車的人一定喝醉了,這一點是絕對沒有問題的。那男人喝醉了酒。」

「能形容一下那輛車嗎?」

「這件事我最有困難了。」她說:「我只能說這是一輛大車子,新式,深顏色,發亮的車子……不是老爺車子,是新式的大車子。」

「車子在彎彎曲曲蛇行?」

「絕對是的。他先是差一點和一輛車擦上,然後是真的和一輛車擦上,把那輛車撞到路旁,差點翻掉。我自己對自己說,老天,這傢伙都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麼了。我還是讓他,躲得遠一點,於是我把自己車慢下來,開到路肩去。

「我才差不多要停住,他轉向慢車道,像是直撞我車後而來,差不多撞上的時候,他向外一掃又掃過頭了,馬上掃回來。他的車尾就刮到我的車頭,不太嚴重。就這一來,他的車就完全失去控制。他向左又扭了一下,但是扭回右邊來的時候,又扭過頭了,直接撞進了在等巴士車的人群。」

「你有沒有看到他車牌?」善樓問。

「老天,沒有。我忙著處理自己的車子不要被撞到。我也差不多控制不住自己車子,所以沒時間看他的車牌。他刮到我車頭後,我反射地向外又拐出了一點,撞上了公路邊的護欄,我只好停車。我全身都在抖,我嚇昏了。」

安組長說:「下次再有機會,或是正式請你上法庭作證的時候,曲大太。這一段,有關你全身都在抖和嚇昏的事,千萬不能說出來。因為有些狡滑的律師會說你當時在歇斯底里狀況,你不知應說什麼,看到什麼。」

「我沒有歇斯底里。」她說:「我受驚是有的,我受外力的衝擊……但是沒有歇斯底里至少沒有變神經病。」

「你對這輛車,除了知道它是大車外。不知道其它的?」

「我對車知道不多。」

「他還是刮到你的車了?」

「是的。」

安組長說:「我們從她車的前保險杠取下了那輛車的油漆,經過分光儀鑒定和其它化驗,證明是來自別克的新型式車。」

「那是賀卡德的車。」我說,「他的車是別克的新型車。」

善樓把眼眯起來,「對這輛車。你有沒有一點記得起來的特點?再想想著。有沒有任何和別的車不同的地方?」

「沒有,」她說:「我一點也記不起那轎車,但是我好好的看清楚了那車裡的人。」

善樓突然坐直起來:「你看清楚了那開車的人?」

「是的。」

「怎樣一個人……在開車?」

「他有點……他是一個大個子男人。西部帽子,有留小鬍子。我看得很清楚,修得整齊的小鬍子。穿了一件斜紋綿織的上裝,就是那種牛仔、森林管理員、獵人穿的不容易破的戶外衣服。」

善樓和安組長交換了一下眼神。

「假如你看到他照片,會認得出來嗎?」善樓問。

「我不能肯定。從照片認人本來不容易,有側面的照片,我也許可以認得出來。」

「假如再看到這個人,你想你會認得出來嗎?」

「我想可以的,他的樣子始終在我腦子裡。」

善樓說:「曲太太。有一個不情之請。我們有個人,想請你看一下,這個人……老實說,是在殯儀館裡。我知道這對你是過分了一點,但是你要肯看一下,對我們十分重要。」

「死人我不怕,」她說:「我願意看。」

善樓從口袋中拿出一張照片說道:「我現在先給你看一張男人側面的照片。你看之前有一點先要弄清楚,我不要你有先入為主的概念。千萬不要因為見過這張照片,之後去看那個死人,受照片的影響,以為是你見過的男人。你見過的是你見過的,死的是死的。照片雖然是那死人的,但不要混為一談。知道嗎?」

「懂了。」

善樓給他一張側面相片。

她看著相片說:「嗯。是的,我想是這個男人。至少他很像。」

善樓把相片收回,放進口袋,說道:「我看要麻煩你跟我們去一次殯儀館了。曲太太,一下就回來,我和你一起去,會請一位警官開車送你回來。」

「沒關係,你什麼時候想要我去?」

「現在……當然是假如你可以的話。」

「可是可以,但是我正在鹵點滷菜,我……」

「能不能請鄰居代你看一下?」善樓說。

「喔,」她說:「也沒有那麼要緊。我把火關掉,回來再繼續不會影響的。不會太久吧?」

「絕對不會。」善樓保證。

她說:「一分鐘就準備好。」

她走進廚房。宓警官和安組長又交換了一個眼神。

「我自己曾經賭過咒,一定要把這個主凶找出來。」安組長恨恨地說。

善樓看看我:「你這狗娘養的,算你運氣。這一次你要是能逃得了,那真是鴻福齊天。」

「我並沒有要逃掉什麼東西。」我告訴他:「我只是幫你們一個忙而已。」

「幫我們忙!」善樓搖搖頭:「這是你的一貫說法,嘿,幫我們忙!」

我們開車去殯儀館。兩位警官坐前座,曲太太和我坐後面。

「賴先生,你和這件事有什麼關係?」曲太太問我。

「賴是個私家偵探。」善樓回頭代我回答:「他在欣賞你替他在做事。至於他自己心裡想的,誰也摸不透。」

「喔,我懂了。」曲大太說:「我只是禮貌上問一下而已。」

「真抱歉,你知道我們這一行。」善樓說:「我們有時候不得不把嘴閉緊。」

「噢,我知道,我真的懂,你不必解釋。」

她不再問問題。

我們到了殯儀館。善樓說:「小不點,你在外面車裡等。我們不要你這樣好腦子的人到裡面去亂攪和。」

他們進去了十五分鐘左右。他們出來的時候,善樓一直在搖他的頭。

「善樓,怎麼樣?」我問。

「怎麼樣?」善樓說:「你知道怎麼樣。她指認了……不是個百分之百的指認,總算也是個指認。

「她從側面著了一下那小鬍子就認為是這個人,她認定的不是人,是小鬍子……任何一個律師一詰問,她都會承認,她認的是小鬍子,不是人,不過這總是一次指認。」

「她說她看到的男人喝醉了。她說他眼泡皮腫腫的,眼皮有點下垂。說他坐在駕駛座上獃獃的,但是她仔細看了他一眼,尤其是那小鬍子。小不點,你和我兩個都知道,該死的小鬍子不知使世界上造成多少誤認。雖然如此,總算還是一次正式的指認。她說是這個人,至少鬍子很像。」

「我們要送她回去?」我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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