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一章

在紅巢的停車場里,我取回了公司車。

開往夢洛街的途中,從後照鏡我看到一對車頭燈。車子離開我還很遠。我為安全計,加油猛跑了一陣。

後車的車頭燈距離我還是老樣子。相當遠,還不能說是在跟蹤我。

我看看油表。油表說我的油箱空了。但是我下午去紅巢的路上才把油箱加滿的。

當然,最可能的原因是油表故障了。無論如何,現在正是時候,應該把化油器里流得下來的油盡量利用了。我把油門踩到底。

我走的這條路是市區的遠程了。通過一個工廠不多的工業區,交叉路相距很遠,有大量空曠的土地,極少量的來往車輛和類似無止境的黑暗。

公司車氣喘,抖動,自動停住了。我打火,又走了幾秒鐘,車子咳嗽,引擎熄火,這下是真正一滴油也沒有了。

車子一停,我就把門打開。整條路上什麼可資交通的工具都沒有。遠處後面,有目的固定朝這邊過來的車頭燈在接近中。

我向四周看看,見到的都不能幫我什麼忙。路的一側有一個工廠,坐落在寂靜的黑暗裡,鐵絲籬笆很高,每隔一段距離掛塊大牌子「禁止入內」。平坦的路上有一條鋪路面的小徑供車輛通往工廠的。小徑的一側,正好在路面的外面停著好幾個拖貨櫃的拖架,沒有拖車頭,上面也沒有貨櫃,只有平蓋和支撐,這東西本來沒有前輪,到了目的地或不用時後輪也可移去。

再遠一點,在空貨櫃拖架後面,是個露天貯貨場。方方的一塊土地用木板全部圍起,沒人能看到裡面堆儲了多少東西。

目前,最合理的做法是站在車燈前,請求過往旅客把我帶到下一個加油站請求支持。

我心裡有感覺,依照最合理的方法行事,不適合這次意外。

我再四處望望,想找個地方躲一下。沒有合適的。

我跑過路面,躲在貨櫃車架的一根支撐後面,盡量把自己身體減少暴露,縮在陰影里。

實在是一個最不好的藏身之處。

車頭燈一路照過來,曾跟了我好久的車子停了下來。我聽到車門打開又關上。我聽到一個男人的聲音叫著說。「哈啰,有困難嗎,要不要幫忙?」

四周什麼聲音也沒有,只有那輛車子的引擎轉動聲。

另外一個女人聲音道:「他一定在這附近。他也許沒有油了,但一定在附近,他一直在我們前面。」

我僵直地曲縮在鋼撐的後面,一動也不動。後來的一對開始巡視附近。我只能看到他們的身影,偶或見到腿部。男的有一雙粗壯有力的腿。女的腿,足可做絲襪的電視廣告。但是她的聲音冷靜得可怕。

男的說:「真是令人難信。寶貝,他一直在我們前面,不是嗎?」

「是的,一定是這輛車。他走不遠的。那些車架怎麼樣?」

「他不會待在車裡而跑到那邊去的。那裡又沒有汽油。任何沒有油的人不會自己跑到那裡去的。有腦子的人都會站在車子附近等別人來救助。他看到我們車子過來應該擺手請我們幫忙。」

「但是他沒有做他應該做的。」那女人說:「你猜猜看,為什麼?」

「我們跟得很遠,絕不是把他嚇跑了。」

「他一定還是在車裡。」女的冷靜地說。

男的走過去,打開車門。他一定前后座地下都看了。我聽見車門關上的聲音。看到十分模糊的影子走向我車尾,他開不開行李箱。

一時大氣中什麼聲音也沒有……除了另一輛車單調的引擎空轉聲之外。然後是一下很用勁的哼聲。我知道這是那男的用力試舉我車子尾部的哼聲。他滿意我不在車箱里,說道:「不在車裡。」

女的泠冷地說:「那末就只剩一個地方了。」

我看到他們兩個一起向我走過來。他們兩個一直在亮處,希望他們眼睛不要那麼快適應過來,這一點我可能占幾秒鐘的優勢。

他們兩個走向拖車架最近他倆的一輛。我在一堆的中間位置,他們走到最近的一輛開始要沿背面巡視一周。

天色相當暗,大的車架陰影更重,我圍了柱撐轉,儘可能躲過他們直接視線。他們已走到第二輛的背面。

我從架子底下爬到近公路側的柱撐。他們對每個架子後的陰影查看得很仔細,移動也很慢。我是絕對沒有辦法藏身的了。

我蹲步慢慢離開車架,向車子方向移動,移動很慢,希望他們專註車架方向。老天也真幫忙,一點月色也沒有。

「跟住我,」男的說:「要是他在這裡,不要竄出來嚇了你了。」

「這是他唯一可能躲的地方了。沒有別的車經過這裡,除非他會飛。」女的生氣地說:「我也不相信他爬木板牆了。再說……嗨,那邊,在那邊!」

男的也叫著,他們兩個都開始跑。他們兩個都沒自架下走,都想繞過車架之間的空隙。

我在聽到女人一叫時,早已直起身子向他們開來的車子衝刺。他們的車,連門都尚為我開著。

我跳進他們車子。把車門碰上,吃上排擋,車已上路。

我走不上五十碼,後照鏡反射到車後一連串小點亮光。突然,後擋風玻璃放射成無數碎紋,一片模糊,向後已什麼都看不到了。

第一條交叉橫路處,我把車慢下左轉。又下一條交叉路口右轉。我進了一個住宅區。我找到電車站,把車拋棄在附近。離開車子前我記下車牌號,又看了放在駕駛座上的登記證。

車子是登記在一個叫羅三繆的名下的。地址是力平路九六八號。

我坐電車到有計程車候車的地方。下車改搭計程車。告訴計程車帶我去夢洛街一八一○號。

到了地段,一八一○號沒有亮燈。計程司機說他願意等候。我告訴他我是來早了一點,我要等我朋友回來。我付了車資,等他車走遠了,自己走一條半街,來到一九二五號。

這一帶的住家,在房子上投資不少。不見得都是太有錢的,但中上階級是絕對夠得上的。因為是新小區,房子都是新的,設計也現代化。這些房子都沒有樓,但是每間不一定在同一高度的地平面上。用了很多玻璃,外面看起來不規則,裡面多數另有內院。每家都有自己的游泳池。

我找的房子客廳半圓形向外凸出。車庫被凸出的房子遮蓋起來一半,後面是長長一條灌木籬笆。後面的情況別人一眼看不到。

我反覺得我進去之前應該先看看後院的情況。

我經過一塊草坪,沿了灌木籬笆走,選個灌木最疏的地方擠過籬笆,進入內院。

一部份內院是鋪上磁磚的。其它部份是新換的草皮。我要是有一個手電筒可能會看得清楚一點。我胡亂地站在濕的泥巴地上,直到我覺得應該站到磁磚地上去。

卧房反比前面客廳低落一尺左右。落地長窗是向著後院開的,所以根本不必考慮隱私問題,女主人在自己卧房裡絕不會怕路人見到,除非像我這種不速之客。

卧房靠內院側事實上沒有牆,只有鋼架和防紫外線玻璃。部份是電力開啟的,隨時給卧房以最大的光亮和最多的新鮮空氣。折迭式,垂直型的塑纖大窗帘,和卧房牆一樣大,也是電動的。目前齊集在一側沒有使用。

卧室內,太妃糖色頭髮的淺色髮膚女人,正是昨晚要我做她護花使者,把她帶去酒吧和汽車旅館的女人。她站在換衣鏡前欣賞自己穿了一半衣服的身材。臉上有滿意的表情。

我猶豫了一下,下決心這是攤牌的時候了。我向前走去。

卧室有一個落地窗開向比內院高四個階梯的陽台。我還沒走到陽台,她就聽到了我的腳步聲。從鏡子中她看到了有東西在移動。轉身看到我,認出我是誰,張大眼想喊叫出來,但是自己控制住自己。

滿臉不能相信這是事實的驚慌,她看我走完四級階梯,走上陽台。

「我能進來嗎?」我問。

她像被催眠一樣,眼睛瞪著我,手一擺,嘴裡呢喃道:「你……怎麼找到我的?」

我說:「是花了一點勁。肯談談嗎?」

「不要。」

「我也不認為你肯,但是你最好肯。」

她說:「我也一直在想念你。」然後她把右手食指豎起來放在嘴唇前面說道:「我們必須要輕一點,聲音響了姐姐會聽到。」接著她神經地傻笑,從床前拿起一件睡袍,替自己披上。她說:「我就怕你會誤會……」

「昨晚放我鴿子的事。」我替她接下去說。

「是的,」她微笑著說:「怕你認為我是那一種女人。」

「我認為你是哪一種女人並不重要,重要的是警方認為你是哪一種女人。」

「警方?警方和這件事有什麼關係?」

我說:「你雖計畫得很小心。但是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傅東佛的車子,是你去停車場開出來的。你想找一個替死鬼,你選中了我。你把我帶到安樂窩汽車旅館,你知道我只能用傅東佛的名字登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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