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章

當梅森在大門外按響了門鈴後,洛伊斯·威瑟斯龐便來到大房子的門口。兩條狗聽到門鈴聲狂叫起來,然後跑到從走廊投射出來的光束之中,那光束清晰地襯托出姑娘的苗條身影。

稍後,她打開開關,明亮的燈光將大鐵門前照射得如同白晝一般。

哦,是你呀,梅森先生。國王——王子,別叫了。我沒鑰匙,我不知道看守人在哪兒……噢,他來了。佩德羅,給梅森先生打開門。

一個睡眼惺松的墨西哥僕人把鑰匙插進大鐵鎖,說:「等一下,先生,讓我把狗栓住。」

「不用了。」梅森邊說邊打開了門。

狗朝他沖了過來,當梅森平靜地往房子那邊走去時,它們圍著他轉來轉去。小一點兒的狗跳起來把它的前爪放在了他的手臂上,大狗靜靜地跟在律師的身邊跑著,兩條狗都翹起了尾巴搖擺著。

洛伊斯·威瑟斯龐說:「它們最終都會跟客人混熟的,但跟你是最快的。」

「它們很可愛,」梅森說,「狗類的心理有些獨特,它們兇狠地向你挑戰,你站著不動,看著它們,那就像我們律師們說的:『問題要進行辯論』;如果你只管做你的事,顯示出絕對的無所畏懼,幾乎任何一條狗都會對你寬大處理。你父親在嗎?」

「呃,不在。你沒看見他?」

「沒有。」

「我聽僕人們說你剛走幾分鐘他就走了。我記得他說過有什麼事找你談,他會在你到城裡之前追上你的。我當時不在這裡。」

梅森攬住她的細腰,把她拉到一邊,一腳把門踢上。在她還沒完全明白之前,梅森問道:「你認識一個叫萊斯利·米爾特的人嗎?」

「嗯,不認識。」

「有人試圖敲詐你嗎?」

「我?天哪,沒有!」

「你剛才出去了,去哪兒了?」

「這關你什麼事?」

「很有關係。別兜圈子,我們沒有時間,剛才去哪兒了?」

「我去城裡了——去辦點兒事——在馬文走之前,見他一面。」

「是嗎?」

「是的,我在車站見到他的。」

「我在那兒沒看見你們。」

「你不會看見我們的,我們在那邊快車室的旁邊。」

「在火車進站前多久?」

「我在那之前10分鐘左右到的,馬文比我晚一兩分鐘。」

「你們在暗處,道別,是嗎?」

「是的。」

「還有別的嗎?」

「你是什麼意思?」

「你在這裡已經跟他道過別了,然後又匆忙趕到城裡,為什麼呢?」

她同他的目光相遇,他從手臂下可以感覺到她的肌肉在變得僵硬起來。「我想讓他開車帶我到尤馬——同我結婚。」

「什麼時候?」

「今晚——現在——馬上。」

「他不願意,是嗎?」

「是的。」

梅森說:「還好。他走的時候帶了只小鴨嗎?快點說,聲音小點兒。」

「是的,他帶了一隻。」

「他帶它幹什麼?」

她有些緊張地說:「呃,他……他拿起那隻鴨子問能不能借兩天。他答應還回來的,說是給一個朋友做個實驗。」

「他從哪裡捉的?」

「從外面的院子里。有一隻母鴨和一群小鴨……我不知道他後來拿它幹什麼了,但上火車時他沒帶著……我當時已經忘記那事了。」

梅森說:「聽著,現在拿把手電筒到外面的院子去,我不管你找什麼借口。假裝你在找一個僕人,或者查看有沒有人在附近偷窺,用皮帶牽條狗去,再從那群小鴨里捉一隻。」

「我……」狗又叫了起來,她便不吭聲了。梅森從門上菱形的窗戶向外看了一眼,「又一輛車,」他說。威瑟斯龐朝狗喊了一聲,它們便不再叫了。「我父親!」她叫道。

「從天井出去,」梅森說,「捉只鴨到城裡去。你會找到剛才馬文開的車就停在他住的那座房子前面的路邊,沒有上鎖。悄悄把鴨子放在車子的後面,腳擋下面——然後儘快趕回來。」

她急促地吸了口氣:「你能告訴我為……」

「不行,」梅森說,「沒有時間了,別告訴任何人有關讓鴨子淹水的事,包括你父親。好啦,動手吧。」

她沒再說什麼便轉身輕輕地跑了,這時走廊上響起了威瑟斯龐沉重的腳步聲。

梅森轉過身漫不經心地說:「喂,聽說你出去找我了。」

威瑟斯龐說:「天哪,梅森,您聽說出事了嗎?」

「關於米爾特?」

「是的。」

梅森說:「警察們進去的時候,我就在場。」

「真可怕……我要跟您談談,來,到我書房去。梅森,我們處在可怕的困境之中。」

「你什麼意思?」

「我……見鬼,您跟我一樣清楚我是什麼意思。」

「恐怕我不明白你的話。」

威瑟斯龐說:「您記得我告訴你馬文·亞當斯走的時候帶了一隻鴨子嗎?」

「記得。」

「那隻鴨子在米爾特客廳里的金魚缸里。」

「是那隻鴨子嗎?」

「絕對,我認出來了。」

「它叫什麼名字?」當威瑟斯龐領著梅森穿過走廊時,梅森詢問道。

威瑟斯龐猛地一下轉過身來,「那偵探?」他問,「萊斯利·米爾特。」

「不,那隻鴨子。」

威瑟斯龐停住了腳步,「您究竟在說什麼呀?」

「鴨子的名字。」梅森說著,平靜地從香煙盒裡抽出一支煙來。

「天哪,那鴨子沒名字!它是只小鴨,鴨子,鴨——子——,一隻很小的鴨子。」

「我明白。」梅森說。

威瑟斯龐,很明顯處在一種極度的神經緊張狀態,緊鎖雙眉,兩眼閃爍著氣憤的光芒。「那麼你問我鴨子叫什麼名字到底是什麼意思?鴨子沒有名字。」

「你說你認出它就是馬文·亞當斯帶走的那隻。」梅森指出。

威瑟斯龐想了一下,穿過走廊,打開了他私室的門,然後「啪」地把燈打開。這時梅森擦著一根火柴,點著香煙,然後把火搖滅了。

威瑟斯龐說:「這可不是開玩笑的時候。」

「不是嗎?」梅森贊同道。

威瑟斯龐的私室是一個大房間,配備有米森式傢具。房內有騰躍而起的馬和牛仔疾馳追趕小公牛的油畫;牆上安放著製成標本的動物頭顱,釘子上懸掛著衝鋒槍,插在破舊但光亮的槍套里的六響槍順著裝滿子彈的皮帶吊在下面;一個陶瓷碗中裝滿了從響尾蛇身上割下的響環。牆壁是由多結的松木製成;在房間的那頭,大壁爐的四周,一些更具西部歷史特色的烙印燙在木質的牆面上。

雖然他內心充滿憂慮,但依舊錶露出擁有者那種由來已久的自豪。威瑟斯龐說:「當我想避開一切時,就到這裡來;我在這兒還有張床,可以睡覺。只有我有這問房子的鑰匙,就連洛伊斯——或者僕人們——都不能打開這個房間,除非是我想讓人來打掃衛生。地板上這些是質地非常好的阿拉伯地毯。坐下吧,告訴我您對那隻鴨子究竟要怎麼樣——戲弄我?」

威瑟斯龐邊說邊「砰」地一下打開柜子,露出一架子瓶子和杯子。架子下面的門後,巧妙地藏著一個電冰箱。

「威士忌加蘇打水?」他問。

「現在不要。」梅森說。

威瑟斯龐往杯里倒了許多威士忌,放了幾塊冰進去,又加了些嘶嘶冒泡的蘇打水,然後他一口氣喝下去大半杯。他重重地坐進一把皮靠背椅中,打開雪茄煙盒,從中抽出一支,有些不安地咬掉煙把兒,在桌子下邊劃著了火柴。雖然他點煙時掩著火柴的手並不發抖,但火柴發出的紅色光芒卻清晰地映出了他額頭和眼睛四周那充滿憂慮的皺紋。

梅森問:「還想談談那隻鴨子嗎?」

威瑟斯龐反問道:「您這話是什麼意思?」

梅森說:「就是說如果你要辨認一隻鴨子,就必須要有什麼地方能夠讓你認出來,它一定要有獨特的地方,使它能夠跟別的鴨子區分開來。」

威瑟斯龐說:「別傻了,我警告過您這事可能會發生的。那個該死的傢伙是個無賴,一點兒也不好。這對洛伊斯是個苦果,但她又必須吞下去,對她來說,事情弄成這樣要比等他成了我們家的一員之後再發生要好些。」

「你是說那鴨子?」梅森問。

「亞當斯,」威瑟斯龐朝他喊起來,「我在說亞當斯,洛伊斯不打算跟一隻鴨子結婚!」

「你有沒有向警察提起鴨子的事?」梅森詢問道。

「說了。」

「你說些什麼?」

「我告訴他們那是我的鴨子。」

「你告訴他們它怎麼會到那兒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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