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章 為了忘卻

「哦,是你啊,進來坐。」

「不打擾吧?」

「哪裡話。還要水?」

「好的。」

「那幾本書看完了?」

「是的,我今天就是來還書的。」

「怎麼樣,看得懂么?」

「嗬嗬,不大懂。很多東西都看不明白。」

「嗬嗬,沒關係,這很正常,對你來講,這些書也的確是深了點。最近怎麼樣?」

「還好。」

「可你的臉色可不太好啊。還是因為那件事么?你感到害怕的那件?」

「嗯……是的。」

「那,你能不能告訴我,你到底害怕什麼?」

「……」

「我希望你能信任我。看著我。也許,我能幫助你。」

「唔,好吧。我,害怕點名。」

「點名?」

「很奇怪是么?」

「不,我一點也不奇怪。我曾經認識一個人,他不敢一個人過橋。」

「哦?不敢一個人過橋?」

「是啊,後來發展到連獨自通過比較狹窄的街道他都做不到,需要太太陪著才行。」

「可是,為什麼呢?這也是一種恐懼症么?」

「是的,這也是懼曠症的一種表現。這個人從小嬌生慣養,事事有人替他安排,結婚後對自己的太太也是百般依賴。所以他在潛意識裡就對太太有一種孩子般的纏附需求,但是在意識層面上,他還不肯承認這種幼稚的需求,於是,就憑藉『懼曠症』的驚恐表現來強加給太太必須陪伴他的義務。」

「後來他治好了么?」

「當然。藥物治療結合行為治療,他很快就痊癒了。」

「哦,看來也不是無藥可救。」

「嗬嗬,那當然了。怎麼樣,願不願意說說你為什麼害怕點名?」

「說老實話,我也不知道。」

「哦?那你從什麼時候開始害怕點名的?」

「嗯————我也不記得了。抱歉。」

「嗬嗬,沒什麼。來,躺到這張椅子上來。怎麼樣,舒服么?」

「哦,很舒服。」

「想聽點音樂么?」

「好的。」

「先聽聽這個。」

莫扎特的《催眠曲》在室內響起。然後是門德爾松的《仲夏之歌》。蔡琴的《那一段逝去的時光》。

「哪一段讓你覺得放鬆?」

「最後一個吧,前兩個聽不懂。」

「好的。下午上了幾節課?」

「什麼?哦,兩節。」

「然後呢,又幹什麼了?」

「打了一會籃球。」

「嗬嗬,生活挺豐富的,感覺累么?」

「有點。」

「那好,你就當自己在休息。下面請按我說的做。首先,把你的身體調整到一個最舒服的姿勢,然後放鬆身體,慢慢地做深呼吸。」

「……像這樣么?」

「對,很好。慢慢地呼出來,就這樣做,很好。再來一次,深深地吸氣,呼氣。很好。你喜歡什麼樣的環境。」

「嗯,海邊吧。」

「好,現在你想像自己正躺在海邊。海風清涼、舒適。海浪在有節奏的拍打著礁石,唰啦、唰啦,一聲又一聲。能感到你的心靈么?很好,用心靈去感受你身體的每一個部分。當你感覺到你的頭部的時候,頭部就放鬆了;當你感覺到你的胸部、背部的時候,身體就放鬆了;放鬆你的腹部,呼吸越來越順暢;當你感覺到雙臂的時候,雙臂就放鬆了;當你感覺到雙腿的時候,腿也放鬆了。你的整個身體越來越放鬆,越來越放鬆……好,你現在感覺怎麼樣?」

「很——舒服,心裡很——輕鬆。身上——好像有——白色的光。」聲音低沉,好像說出每個字都要費很大的力氣。

「很好,靜靜地享受吧。」

五分鐘過去了。

「好,現在我會慢慢從一數到十,當我數到十的時候,你的潛意識會帶著你回到過去某一段時光,你會看到一個對你來說具有巨大影響力的事件,當我數到十的時候,無論你看到什麼,想到什麼,都請把它說出來。說出來以後,快樂的,你會記住,不快樂的,就會把它拋棄掉。好么?」

緩緩的點頭。

「好,那我們開始。1—2—3—4—5—6—7—8—9—10。」

突然可以看見眼球在眼皮下快速轉動。

(很好,這說明潛意識已經開始提供信息了。)

「我們在院子里……烤蚱蜢的香味……爸爸用自行車帶我回來……要先寫完作業才能出去玩……木頭槍……比大猛的好。」

(他在回到的這段記憶中,應該不超過10歲。)

「我在和小朋友玩衝鋒打仗的遊戲(聲音變得稚嫩、活潑),在沙坑裡……二胖真賴,每次死了都不躺下……那邊有解放軍叔叔在練隊列(聲音變得羨慕、憧憬),真威風啊……一二一、一二一……點名……王立波,到。孟凡哲,到。嘻嘻……咦,那個叔叔怎麼了?怎麼一到他那裡就卡住?哎呀,當官的叔叔好生氣(聲音變得恐懼)……重新點名……怎麼又卡住……還重新點名……叔叔加油……口吃?……哎呀,不要打人(身體開始顫抖)……好多血……叔叔被罰一個人在操場上跑步……」

呼吸猛然變得急促,身體劇烈痙攣。

「你看到什麼了?」

「倒下了(開始哭泣)……額頭……血一直在流……體育老師……點名……打我耳光……不要……」

「好了好了,現在我們結束這次經歷。剛剛你所看到的一切,已經深深地印在你的腦海中,無論到什麼時候,你都能輕易的回想起來。是么?」

「是……是吧。」

「還能感到白色的光么?」

「……能。」

「很好,現在白色的光慢慢散去,你的身體和精神在慢慢蘇醒。我從十倒數到一的時候,你就會完全醒來。懂了么?」

「……懂了。」

「好,十,白光越來越淡,覺得身心都很放鬆;九,你現在越來越清醒;八,慢慢恢複身體的正常感覺;七,手指開始有感覺了;六,你的內心平靜安詳,感到很愉快;五,越來越清醒;四,脖子慢慢轉動;三,你感到渾身都蘊藏著巨大的能量;二,就要醒來了,前面就是出口;一,你已經完全清醒了,睜開眼睛!」

深呼吸。

「天啊,我剛才……被催眠了么?」

「嗬嗬,就算是吧。」

「我想起來了。9歲那年,看見一個口吃的解放軍被體罰。」

「嗯,聽起來應該是這麼回事。」

「可是我為什麼一直都想不起來?」

「這叫『心因性記憶喪失』,這種記憶喪失帶有一種選擇性。也就是說,你會有選擇的去忘記那些帶給你痛苦的經歷。說穿了,就是一種逃避。」

「我回憶起來的這些事,有幫助么?」

「當然,解決任何問題都要找到關鍵,尤其是心病。找到原因就好辦了。」

「你願意幫助我么,老師?」

「你信任我么?」

「當然,你願意么?」

「嗬嗬,難道我不是一直在幫助你么?」

「謝謝。」

「別那麼客氣。我只有一個要求,要為我保密,好么?」

「好的。」

睡覺。看書。上課。偶爾打打籃球。

不用考慮有誰會被殺。不用面對吸血的瘋子。連噩夢都很少做。

這就是幸福的生活。

方木每天都像其他人一樣在校園裡或忙碌或悠閑的來來往往,踏踏實實的過了一個星期的安靜生活。周末抽空回了一次家,飽飽的吃了幾頓媽媽做的飯,人也胖了2斤。

天氣越來越熱,莫名其妙的,心情也好起來。

坐在返校的公共汽車上,輕柔的風吹在臉上,癢酥酥的很舒服。窗外是熾熱的陽光,鼻子里有青草的味道。摸摸包里的瓶瓶罐罐,是媽媽塞進來的肉醬和泡菜。懶懶地靠在椅背上,閉上眼睛打盹。

這種感覺,多久沒有了?

方木回到寢室,杜宇正在玩CS,聽見方木推門進來,頭也不回的問候了一句:「回來了?」

「怎麼沒和張瑤出去玩?天氣這麼好。」

「嗬嗬,她去做家教了。我也樂得清閑。」

方木拿出一瓶肉醬,放到杜宇的桌子上。「給,我媽做的,嘗嘗。」

「呵呵?」杜宇有點詫異的回過頭,「謝謝。」

「小心!」方木手指著屏幕。

「啊?!」杜宇手忙腳亂的按動著鍵盤和滑鼠。晚了,「砰」,被人一槍爆頭。

「媽的,不玩了。」杜宇退出遊戲,從抽屜里拿出一雙筷子,打開肉醬瓶蓋,把筷子伸進去攪合了幾下,又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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