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章 梅花未開,苦寒已來

創業不是什麼特別偉大、值得炫耀的事情;創業者也不是什麼無所不能、高高在上的一群人。相反,不甘平庸的人大多數時候都很苦。創業與打工都只是一種生活方式,沒有高低優劣之分,只看是否適合自己。

高考前,西安交大有一個預科班對選拔進來的「特別學生」進行淘汰。1988年5月9日那天,周鴻禕提前去報道,算是比較順的。

大一的軍訓幾乎令所有人記憶深刻,有的人甚至覺得苦不堪言,但周鴻禕覺得還不錯。

他們一班人馬被拉出西安。教導團里的兵十八九歲,有幾個挺痞挺匪,跟大學生矛盾很大,但周鴻禕卻混得很好,這也許跟他的性格比較率性有關。

當時大學生是有清高的資本的,且很多人也的確清高,何況這一班人還「特別」。但周鴻禕對等級制度向來反感,加上個性本身帶點兒江湖氣,慢慢就跟那些小兵打成了一片。有這些兵的「照顧」,周鴻禕訓練松一點兒,洗澡容易些,吃飯多給半個饅頭,日子也就不那麼苦了。

1988年以後,因為一些微妙的原因,大學的學風變得有些浮躁,但西安交大未受太大影響,每天晚上都有人上自習。這個班特殊一些,專門配了老師開小灶,而且剛進入人生的一個新階段,所以同學們書念得很認真。

他們同時上信息控制和計算機兩個系的課程,大二時候才分開專業。

本科四年給周鴻禕最大的幫助,是把他從一個毛躁的小青年培養成了一個嚴謹的工程師,他對電腦單純的親近感變成了一種事業心。當時有一種說法:北大培養黨委書記,清華培養廠長——其實說的是思維方式的差異。

當然,這也造成了他性格上的另一個特徵:不太關心政治。

實際上,那是對當代中國影響最大的一個過渡歷史階段。當改革開放需要向更新的階段邁進的時候,各種矛盾衝突是難以避免的。

1989年初,曾經鐵板一塊的蘇聯陣營在東歐盡顯頹勢。同年11月,柏林牆倒塌。蘇聯最終走向解體。但那幾年中國與世界各國的關係卻達到了建國以來的最好狀態,與美國關係的改善尤其顯著。

這一年的前半段,在北京舉辦的國際會議越來越多,一切看上去都順風順水。但危機就潛伏在這樣的繁華之中。

1989年之後,政治遇冷,出國潮再次興起。與此同時,「遠離政治」似乎也變成了一種值得標榜的美好品質。

當時幾乎所有人都夢想出國,周鴻禕的父母也希望他出國,但他沒出去。

一個原因是他英語不太好,勉勉強強才過了四級。雖然他也裝模作樣買了很多托福的書,但從來沒有踏進過托福或GRE(美國研究生入學考試)的考場。

另一個原因是他實在找不到一個非要出國的理由,他想不通自己為什麼要出國。很多人的出國計畫其實都只是階段性目標。他們所說的那些宏偉藍圖都不是周鴻禕自己的目標,他的目標是開電腦公司。

中學時代學電腦是野路子,而大學計算機課令他如魚得水。老師們把他心中的疑惑都解開了。他基礎學得紮實,考試考得特別好,自然深得老師喜愛。

英語不好,出國很難;專業課很好,適合創業。以人與生俱來的「趨利避害」本性,他也實在沒有足夠的動力出國。「既然在國內就可以開電腦公司,為什麼我還要出國呢?」當然,沒有「海龜」背景後來變成他發展過程中的一個小缺憾。

1990年之後,世界經濟環境發生了三大變化:一是冷戰後格局的形成;二是經濟全球化的迅速發展;三是信息化的迅速發展。

20世紀80年代末,個人計算機開始普及,軟體業在計算機行業成為不可缺少的部分。面向對象技術獲得極大歡迎,終於成為90年代軟體界最大的熱點。隨著發展,這一技術形成了OOP(面向對象編程)、OOD(面向對象設計)、OOA(面向對象分析)等多個維度,成為完整的軟體開發方法學。

此外,集成工具和CASE技術取得長足進步;圖形技術迅速提高,多媒體被炒得沸沸揚揚。而這一切在國內的發展有了一個新的契機:1992年鄧小平南方視察。

這一年,周鴻禕大學畢業了,開始念研究生。此後,出現了一波更大的創業潮。周鴻禕以一個在校生的微弱力量,也奮不顧身地投入進去了。

在美國,比周鴻禕大一歲的梁建章在1989年就已經拿到碩士學位開始攻讀博士了,此時他才20歲。「越級跳」彷彿是梁建章的拿手好戲,1991年,博士沒畢業的他就進入了甲骨文公司的矽谷總部。

中國留學生能進入甲骨文這樣的公司是件很不容易的事情。但僅僅在甲骨文美國公司研發部門待了三年,梁建章居然又「蹦走」了。1993年,他已經有了回國創業的想法,而之後的一次回國探親更加堅定了他回國創業的信念。「我感覺到了國內火熱的創業氣氛,當時就決定以後一定要回國發展。」

周鴻禕沒有這麼傳奇。梁建章去矽谷總部歷練的時候,他還只能通過一本《眭谷熱》窺探那個神秘莫測的世界。但是,他真的沒閑著。

大二時學校的氛圍雖然很特別,但因為對政治比較遲鈍,加上念的是自己最想念的專業,周鴻禕對此並沒有興趣深究。他已經把C語言、Pascal語言學完了,開始積极參加各種實踐活動。

班主任安排他去教研組,但是教研組沒什麼錢,給一些列印紙和書就不錯了。但他還是希望找一些事自己做,於是四處尋找,終於發現了數字電路的自動檢錯項目。這個項目里,有很多檢錯圖需要用電腦畫出來。

當時帶他的研究生是將每張圖都寫成軟體,然後用畫圖語句再把每張圖畫出來。蘋果計算機的上下左右四個游標鍵可以用來操控畫圖的過程。

他沒急著依葫蘆畫瓢,而是花了兩個星期的時間去思考,最後的結論是:自己應該做一個工具,這個工具能把這些圖一次性都畫出來,而且可以在界面上隨時調出來查看和修改。

他先做了這個工具,然後找班上幾個同學把這些檢測圖都畫了出來。此時的周鴻禕並不知道有款軟體叫autoCAD,圖也都是矢量圖。

這個項目後來獲了獎,令當時領導他的研究生都很驚訝。周鴻禕得意了一段時間,倒不是因為獲獎和獎金,而是覺得自己能發現問題並找到解決問題的方法。

經過這次試手,他不再滿足學校教研組裡的研究了,想從外面接活兒,想出去參加一些校外的實踐。後來他的確接了很多活兒,包括銀行立體計算器。銀行立體計算器有8段顯示器,它們是固化的,央行一旦調息就得改程序。這時候周鴻禕大三了。他找來同學一起做,想先把機器碼弄成彙編語言,但程序很亂,大家不知道從哪裡改。後來的解決方法是在8086機子上做了一個模擬器, Z80的模擬器。這個模擬器可以單獨跟蹤、單獨調試,相當於有了一個在線調試器。理所當然,他在班上獲得了「電腦小狂人」的稱號。

據說他當時的標準形象是這樣的:腋下夾一堆軟盤,頭髮亂如茅草,但眼睛賊亮。除了干學校外面接的活兒,他一有空就往機房跑。

大四的時間基本上就是實踐。他開始到外面的公司學習攢電腦——第一次覺得離「電腦公司老闆」的夢想這麼近!但他靠近夢想的方式比其他同學迅猛!

他沒有像其他同學一樣主要在西安的公司里實習,而是直接去了北京。

第一次去,他不知道怎麼辦匯票,也不知道怎麼去知春路,更不知道怎麼去中關村辦航空託運。很少有人願意干這些事,更別說搬箱子、接貨、送貨這些力氣活兒了。但周鴻禕很有興趣,他坐火車跑了好幾次北京。

功夫不負有心人,他在北京逐漸不露怯了。哪個牌子的激光印表機什麼價,他一清二楚,還學會幾句黑話,貌似很老到的樣子。

暑假回家他給同學做了一套音響,自己和同學都很開心,但家裡人特別生氣。他們認為他不務正業,應該去學英語,像別人那樣出國深造。

總的說來,他的大學四年過得很緊張,每天白天上課,晚上幹活兒,夜裡兩三點才睡覺,全然不顧身體健康受影響,談戀愛就更沒時間了。

可是本科畢業後是讀碩士還是工作,他又迷惘了。後來,他挑了個管理學院學管理,原因是:既然自己的夢想是電腦公司,總該學點兒管理學。畢竟自己在計算機專業上的實踐不少了,畢業時類似的工具和產品做了四五件了,畢業設計也很成功。

周鴻禕的研究生導師李懷祖是個「老清華」,讀書時曾被打成「右派」,吃過許多苦,後來到西安教書,對周鴻禕非常好。但課才上了半年,周鴻禕就開始逃課。

一方面,他的研究生同學裡由大學直升上來的很少,因為直升沒有意義,缺乏管理經驗,課雖然能聽明白,但其實領會不了真意。大部分同學是廠礦企業送來或者考來的,社會閱歷比他豐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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