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 一七、大政奉還

坂本龍馬從高知到大坂的航程並不順利。十月初一,從浦戶起航的震天號在當天下午便於室戶海角遭遇了暴風,險些沉沒。

「還是回須崎保險。」龍馬做出決斷。船於是立刻改變航向,開進土佐海岸最好的避風港須崎。由於激浪狂瀾使震天號的發動機部分受損,無法再出航。

岡內俊太郎迅速登岸向高知藩廳彙報情況,希望藩廳能夠再派一艘船來。藩國立即決定火速派遣藩船胡蝶號,並將一切準備停當,但是仍舊無法救急。這期間,龍馬想到京都的政局瞬息萬變,不禁有些焦急,可是他又能有什麼辦法呢?

最終,胡蝶號於十月初五齣航了。有一件令人高興的事,擔任胡蝶號船長的乃是龍馬相識甚久的同志上田楠次。

龍馬提醒上田有關煤炭的事。「一旦京都發生戰爭,薩摩、長州和幕府的軍艦輪船都會行動起來,煤炭會因此而短缺,你可以預先在兵庫釆購大量煤炭囤積起來。」

出於同樣的想法,龍馬已經命令由石田英吉擔任船長的海援隊橫笛號開進兵庫港,在船上裝滿目前尚還便宜的煤炭。

楠次之弟名八馬,他很早就在京都藩府開展勤王運動,可是上個月月初,他在五條大橋上同十名佐幕派的會津藩士吵了起來,衝動之下拔劍砍傷數人,隨後只好亡命天涯。

「八馬以前就身手敏捷。」龍馬捧腹大笑道。此番爭吵之後,京都藩府懼怕和會津起糾紛,便將八馬打發回藩。

第二日,龍馬抵達大坂天保山海面。

他乘坐河船沿淀川北上,進入土佐堀,然後上岸走進薩摩藩大坂藩府對面的該藩商家薩萬。此處已成為海援隊的大坂事務所,隊士白峰驗馬、高松太郎、長谷部卓爾等人在此留守。這些人都對薩摩藩的動向了如指掌,認為革命戰爭隨時都會在京都爆發,無不興奮異常。「哪還有心思處理商務啊!」眾人躍躍欲試。龍馬穩住他們,命令他們一旦開戰,便火速前往兵庫,乘上橫笛號突襲停泊在天保山的幕府軍艦。隨後龍馬便離開了薩萬,連茶水都來不及喝一口。

和他一起趕往京都的為戶田雅樂和中島作太郎二人。他們從天滿八軒家乘坐北上淀川的夜船,當天晚上便在船上休息。次日清晨,眾人抵達伏見。

一行人走進碼頭客棧寺田屋,沒有上樓,在門口吃早飯。

「京都似乎馬上就要發生大事了。」登勢看起來憂心忡忡,不過龍馬十分淡然。「伏見怎麼還有蚊子?」他有些不耐煩地追打著落在胳膊肘和胸口的蚊子。

登勢笑著說道:「伏見到處都是大酒鋪,有時都用上被爐了,還有蚊子呢。」

他們沿著俗稱大佛大道的主路進入京都,在城內一路北上,最後抵達白川村陸援隊大本營。在這裡,龍馬終於解下了手背套和綁腿帶,躺在中岡的房間里睡了個飽覺。「終於到京都了!」龍馬伸了個大大的懶腰,說道,「真是的,都是託了長崎水兵被襲事件的福,我足足開了兩個多月的小差。」

休息好後,中岡似乎想到了什麼。「龍馬,你過來看看!」他說著把龍馬拽到走廊上。

走廊里掛著三百多盞騎馬燈籠。燈籠的上邊緣和下邊緣都染成了紅色,和海援隊用的顏色構思相同。此外還有掛在竹竿上的燈籠、令旗、槍械等,黑壓壓擺了一地。

「一切都準備好了。就算是現在起兵,我們也可以立即出動。」中岡並不是在炫耀,他是在暗暗嘲笑龍馬讓後藤象二郎四處推銷毫無希望的大政奉還方案是多麼不切實際。

「我曾經想殺了後藤。」中岡說道。這位武力革命論者有這種想法也很自然,他無法容忍後藤拿著一封建言書四處拖延起兵之日。「那種運動,若是讓他一直搞下去,不僅會貽誤戰機,還會令士氣萎靡,更會給幕府充裕的時間為開戰作準備。要是等到幕府從江戶調集軍隊過來,一切都晚了。」

「這樣說起來,」龍馬順從地說道,「好像確實是拖延了啊。」

「龍馬,現在不是裝傻的時候。」

「先別著急。」龍馬穩住中岡,「現在可是關係到能否放棄家康公以來三百年、賴朝公以來七百年武家政治的關鍵時刻,不能急於求成。」

「後藤沒有遵守和西鄉的約定,沒有帶一兵一卒就上京來了。」

「這件事我聽說了。現在我就去見後藤,問清楚究竟是怎麼回事。慎兄,只要再忍耐七八日就可以了,請你務必穩住薩摩的那些傢伙!拜託了!」

「大家都已經按捺不住了。我沒有信心能穩住他們。況且,」中岡凝視著龍馬,說道,「就連我自己也控制不住了。」

「慎,這幾日的忍耐是為了日本此後的萬世千秋啊!」

龍馬扔下這句話便站起身,抄起長刀出了屋。他有些疲倦,自從從高知出發,他一刻也沒有休息,現在又要奔走於京都城裡,去和關鍵人物後藤象二郎見面。

龍馬來到屋外,順著白川村的小路向京都方向走去。此時太陽落山了,天空被燒得通紅,就連路兩旁的樹木都被染成了紅色。

龍馬抵達河原町藩府時,已是夜裡,後藤還沒有回府。「大人正在二本松的藩府和西鄉會面。」下人說。

後藤此時的確正在薩摩藩府。最近這幾天,他每天都會將自己奔走說服的結果向薩摩的小松帶刀、西鄉隆盛彙報,希望能夠以此阻止他們動用武力。

西鄉常常不做聲。小松帶刀則因是一藩重臣,對後藤所說的和平方式似乎容易接受,他的應答還算充滿善意。

西鄉仍舊堅持要立即開戰,對於後藤的活動十分不痛快。後藤將要離去的時候,西鄉硬要讓他提上燈籠。後藤不好拒絕,便提了燈籠,向門外走去。令他意外的是,門旁邊的暗處竟然站著一個人。此人手舉長刀,似乎馬上就要將人砍成碎片。此人正是西鄉的崇拜者殺人魔半次郎。

後藤緩緩將燈籠提起,照著中村半次郎的臉,說了句「辛苦你了」,便揚長而去。半次郎驚得屏住了呼吸,氣焰頓熄。後藤撿回了一條命。

後藤返回藩府後,聽說龍馬正在對面的書坊菊屋等他,於是再次套上草鞋,走出藩府大門。門前是河原町大街,只要大步走上個五六步,就能撞上對面的商家。

龍馬就在店面的賬房裡。店主一家已經就寢,只留下家裡的長子峰吉照顧龍馬。峰吉已是二十歲上下的成年人,但因皮膚白晳,臉又小,故看起來只有十三四歲的樣子。

後藤剛一進到賬房裡,峰吉便關上店門,拿出了陶爐,他要燒烤成串的沙丁魚乾。

「哦?要烤沙丁魚乾啊。」後藤探出腦袋瞅了瞅網上的魚乾。他最愛吃沙丁魚,在大坂的茶館他必點的一道菜便是這個。在京都找不到新鮮的沙丁魚,所以龍馬特意讓峰吉準備了些。

「龍馬,看不出你還挺細心的。」後藤高興地說道,拍了拍自己的脖子。「剛才,我差點被薩摩的中村半次郎砍死。」

「你一定要再活得久一些啊,否則就麻煩了。」龍馬端起了酒杯,「西鄉情況如何?」

後藤說:「他甚是焦急。」然後他便將與幕府、薩摩談判的經過和對今後事態的預測一五一十地細細道來。從他的話里可聽出西鄉和大久保的確已經十分焦躁了。

「西鄉的反應在意料之中。」龍馬放下了酒杯。在他看來,西鄉此人極富人格魅力,這一點無人能敵,可是他有一個怪癖,那就是好戰。而且西鄉在藩內擁有眾多的崇拜者,這些人都是血氣方剛之士,有時候就連身為老師的西鄉都無法掌控,中村半次郎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

「原來如此。」聽龍馬這麼一說,後藤似乎有些明白了。「或許是這個原因吧,剛才會談時西鄉幾乎沒有發表什麼像樣的意見。照這樣推測,西鄉已經控制不了藩內的同志了。」

「一旦開火,事情就功虧一簣了,必須讓幕府即刻作出決定。」

「即刻?」後藤已經精疲力盡了,「太難了。如果能再拖延些時日,或許還能想想辦法。」

「如果幕府無論如何都不肯接受,」龍馬說,「那就改條件,讓他們好接受一些。幕府應該不甘心失去將軍這個稱號吧,到時候就讓他們保留這個稱號。」

「龍馬!」後藤大吃一驚,「你這番話太荒唐了!大政奉還的重點不就是廢去將軍嗎?」

「稱號只不過是名目,政權一定要返還天皇,只給他們保留名譽。不過我們讓他們保留稱號,是有相應的交換條件的。」

「什麼條件?」後藤將膝蓋向前挪了挪。

「其實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作為保留將軍稱號的條件,就是要求他們即刻把江戶的金座、銀座轉移到京都來。」

金座、銀座乃是幕府的錢幣鑄造所,如果將這些機構轉移到京都來,幕府直營的金山、銀山也就都轉移過來了。幕府再也沒有金銀可用,自然無法從外國購買貨物。失去了錢,幕府便只能走向滅亡。

盡說些不著邊際的話,後藤搖了搖頭。

先不說龍馬的動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