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中美合作所訓練營 文化差距

美國年輕人的這種極度困惑,部分緣於他們對體型略小的中國學員們懷有的好意和長輩般的慈愛,在他們看來,這些新兵往往像孩子似的,他們一方面行動遲緩,另一方面卻又極為強硬兇猛。人們的第一印象往往是那些被中美合作所訓練點招來的中國新兵們虛弱的健康狀況。

游擊隊新兵是戴笠從「忠義救國軍」中或日本人的佔領區里挑選來的。從上海和華東地區招來的人員明顯地非常賣力,因為他們在日本人的佔領區受過苦,所以復仇心切。但從美國的標準來看,他們的體質「差得可憐」。新兵的平均身高為5.6英尺,體重是140磅。在這幫人中發生過幾百例疥瘡、結膜炎和潰瘍等病案。由於這些人糟糕的視力,對眼力的要求不得不從20/20降低到6/15。然而,這些人具有非凡的身體忍受力,這使人馬上對他們產生好感。作為「有效的人的機器」,他們能夠每天進行長達48到56公里的急行軍,而且「攀登山路時幾乎和在平坦彎曲的田間小路中行軍一樣毫不費力」。

在教員們看來,中國新兵之所以優秀,正因為他們原始的適應力。中美合作所的訓練官們經常講起「堅韌」的中國腳,它們只穿草鞋而不穿皮底的鞋子。他們十足的「農民勁」,正如他們動物般的野勁那樣,使他們成為出色而兇狠的黑夜殺手,他們非常習慣黑夜行動。於是,美國人「對中國游擊隊員令人難以置信的夜視力感到驚訝。他們完全像一隻貓那樣能在黑夜裡看得清清楚楚」。被形容成「好學」和「精益求精」的中國新兵們,由於在使用手、腳和腿來擊倒敵人方面的敏捷程度,他們很快就掌握了近距離格鬥的要領。然而,這些形容針對的還是一種少年氣,而非成年人的熟練。教官們報告說,中國人「帶著美國孩子在沙地遊樂場上的那種興奮」參加襲擊練習。

在年輕的美國教官們和他們的「學生」之間的文化距離非常大。語言不通一直是個障礙,在缺乏稱職的翻譯和地區方言繁多的情況下尤其如此。許多教官以為自己很受歡迎,其實絕大多數只是勉強被接受而已。最糟糕的是那些認為必須「用美國軍事方式來訓練中國人」的教官。

不過平心而論,美國人「把我們知道的所有技術都教給了那些接受訓練的人」:單人格鬥、爆破、無線電、攝影、醫藥,「甚至開始有點FBI的味道」。中國人的射擊特別優秀,他們興奮地使用由美國海軍提供的新式、乾淨、快速的武器,換下了他們以往所熟悉的過時的德國、捷克和日本武器(就更不用說生了銹的中國仿製品和老掉牙的鳥槍了)。儘管有些美國人認為他們不應當提供45口徑的湯姆森機關槍,因為它們對中國新兵的平均身材來說太重了,但梅樂斯決定,每個訓練班的學生在訓練畢業後,都應該有扛在肩上的湯姆森機槍或30口徑的卡賓槍,或者有38口徑的左輪或45口徑的軍用可特式(Colt)自動手槍。

自然,每件武器都佔據了飛往歌樂山的運輸機運送給中美合作所的貨物噸位的一部分。戴笠要讓他所有的外勤特務至少有一把槍。梅樂斯堅持,只有在訓練完成後才發槍。關於這一點,這兩人在整個戰爭中一直持不同意見。顯然這是因為美國人「不論從軍事角度還是從感情上都無法理解現代武器對中國的意義」,而戴笠的人全都具有一個「中國人特有的、為得到每一件可能得到的武器的執著的渴望」。

對於中美合作所的訓練營來說,結果十分荒唐。1945年4月一大批學生從第十班畢業了。由於美國軍事指揮官無法區別中國人,他們擔心美製的手槍和半自動機槍會落到那些冒充的畢業生手裡。但怎麼能在隊列里,尤其是穿著一模一樣軍裝的中國人中間把他們區分出來呢?巴爾的摩來的海軍軍醫格銳夫上尉(R. L. Grief)想出了一個辦法:

你們為什麼不用紫藥水在每個練習生的背上畫個數?當每個人走出列隊取槍時,你們看一下他的背後。假如背上有一個數,你們便可以確定他不是海豐警察部隊的人,而是我們培訓的軍營戰士。

即使美國教官們能相當肯定當屆學生的所屬班級,但他們往往沒有注意到,至少有些以前的畢業生一而再再而三地在各訓練班中重複畢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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