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密碼戰爭 雅德類在重慶

從昆明通往重慶的班機一般要提前一個月預定,戴笠的特工人員為這兩人在美國飛行員駕駛的高辛烷燃料的飛機上安排了座位,飛向戰時國統區的首都重慶。在重慶,他又與戴笠其他的特工人員碰頭,然後雅德類和凌又驅車沿著一條兩旁塞滿了人力車的窄道,穿過城的西門,來到一座有四層樓面,俯視著代表城市北界的「小河」的單元樓房前。雅德類住進了該樓第三層一個帶有客廳、辦公室及全西式廁所和衛生間的套房裡。但這只是一個暫時的住處。1938年12月,雅德類搬進了一座蓋著瓦頂,用從廟宇的廢墟偷來的石塊建造的公館。

到這公館來,得走一條從河邊大道分叉出來的狹窄而泥濘的小路,在臭氣衝天的竹棚貧民窟里走上半英里。到頭後,再爬上台階,通往裝有獅子的石拱門,來到一座破敗的佛廟,然後是一座石牆,上面有用木樁橫鎖住的木製大門。門上寫著中國字,意思是快樂之家。你拽一根繩子搖鈴,一個中國警衛從門縫裡張望,然後取下木樁。這時你再爬上台階,來到一座有石牆的花園,裡面有棕櫚樹掩映、籬笆遮擋的石頭茶桌。再穿過一汪泉水,水面上的牌樓寫著「密泉」。然後,再爬40個台階,便來到了這所公館的入口處。

雅德類被告知,這座公館本屬於重慶市市長,「他在我來到之前很快被神秘地擠了出去」。這座公館居高臨下,俯視著長江和雅德類著陸的機場,距離德國、法國和英國的使館只不過幾百碼遠。這座官邸俗稱「神仙洞」,下面有一個從岩石里鑿出來的洞穴,據說古時候和尚們在那裡藏匿他們的年輕姑娘。現在它是一座防空掩蔽所。

這座房子包括20間裝有松木地板、傢具簡陋的房間。裡面沒有洗澡間、電爐或壁爐,僅在地下室里有用來做飯的木炭爐。雅德類的卧室在房子東側頂層,裡面燈光昏暗,肥大的四川老鼠到處肆虐。

僅在幾天前,一隻老鼠把我們一個警衛的新生嬰兒咬死了。孩子的母親措手不及,那老鼠扯下了小孩的一個睾丸。儘管在我的堅持下設下了各種逮鼠器,老鼠還是在閣樓里到處亂竄,沒有一個夜晚我沒被跑到身上來的一兩隻老鼠弄醒。雖然我讓人把我住的地方的所有的洞都堵住了,還是有我無法發現的洞口。

對雅德類來說,時光彷彿停滯不前。整個12月份,在「一支警衛和傭人隊伍」包圍中的雅德類,盡量每天在密碼上花幾個小時,但他主要在等待從長沙來的一批學生,好全面開始破譯工程。

在這段空隙里,雅德類竭力想引起軍統的聯絡官們對將東莨菪鹼和異巴比妥納用作「真血清」的興趣,但卻毫無結果。儘管這些東西通過了西北大學罪犯偵察局的檢驗,但在美國仍為非法用品。他在戴笠的副手曾將軍那裡的運氣倒更好一些。曾被雅德類燃燒筆的示範迷住了,命令化學人員在這所重慶公館花園裡僻角上的一個作坊中生產這些東西。

雖然武漢淪陷,長江中游失控,但這個「中國黑室」卻大為興旺起來。溫毓慶領導的偵察台從長沙向西轉移到了桂林和貴陽,最終轉移到了昆明。魏大銘繼續派遣軍統人員參與這項偵察電台的工作,但他把邱沈鈞手下30人的一批學員調出來,和雅德類一起,到設立在接待過這位美國密碼家的神仙洞里的「秘密演譯訓練班」工作。

自然,同時還存在一些其他重要的密碼單位。原來的杭州警察學校的訓練班在抗日戰爭爆發後轉移到了武昌,武漢淪陷後,它便與臨澧訓練班合併了。一個武漢獨立培訓班在高級指揮的支持下成立,每屆有100個學員。其畢業生不是分配到軍統的密碼電台就是分到其他地區性的台站工作。1940年,這個培訓單位轉移到了遵義,在魏大銘的領導下開展工作。還有,在浙江中部的金華還建立了兩個重要的通訊機構,培訓戴笠家鄉江山來的電台和密碼人員。這些來自江山的老鄉說的是幾乎讓人完全無法聽懂的方言,他們被編入由密碼專家竺笠民領導的密碼處,或是進入由毛萬里教授的「譯電人員訓練班」,然後被分配到軍統電訊處當密碼員,或到敵後「獨立電台」去工作。這些電台員和密碼員通常把他們的情報直接送到重慶,而不與本行中其他局的人員接觸。

不管怎樣,雅德類的班子在整個1939年里不斷擴張。那年共有200多個學員接受了培訓,重慶的黑室截收了發往日本軍隊的2000多萬條秘密的廣播和電報通訊。其中約有兩萬條得到專門的研究和估價。最大的突破是在1939年年終,雅德類和魏大銘破譯了日本空軍的密碼,向羽翼未豐的中國空軍和陳納德的飛虎隊提供了日本一次重大空襲的情報。

在這些成績面前,雅德類感到自己沒有得到應有的賞識,而且工資也太低。他開始想家,時而大量喝酒,時而滴酒不沾。他開始想辦法掙錢,打算要麼把錢送到美國,要麼直接支付艾德娜·冉瑟婭的開支。與此同時,駐重慶的美國副武官戴維·白銳特上校獲悉了關於雅德類在戰時首都活動的小道消息。戰爭部G-2的負責人E·R·W·麥克勃上校證實了這些消息,但他告誡白銳特,在接觸雅德類時要謹慎,因為軍隊已經建立了一個秘密偵收部門,來破譯日本的軍事和外交密碼。而雅德類同樣地謹慎,因為戴笠警告他別同他本部以外的外國人或中國人搭檔。

白銳特和雅德類的第一次見面是在1940年2月22日。雅德類告訴這位美國武官,他準備在中國待下去,很有可能被派去領導一個新的全國性的中國黑室。他也談了向美國戰爭部秘密提供日本軍事動向的可能性。白銳特從麥克勃上校那兒得到了謹慎的批准後,在3月8日又與雅德類見了面。雅德類答應提供關於破譯日本密碼的全部技術信息,以換取每年6000美元的報酬支付給艾德娜·冉瑟婭,冉瑟婭扣下2000美元留給自己,其餘的再轉交給雅德類。

雖然雅德類把他寫給戴笠的一份列有19套日本密碼的備忘錄交給了另一位美國武官威廉·馬葉少校,戰爭部還是拒絕了這位僑居國外的密碼專家的提議。那時,美國的情報官員已經肯定,而且後來也得到證實,戴笠是知道這些秘密會面的。事實上,馬葉少校應戴笠本人邀請來面談雅德類的工作。當戴笠自己提出向美國提供破譯密碼的結果時,馬葉少校對此感到意外。但在1940年6月,關於這方面的進一步合作開始之前,雅德類表示想離開中國。由於健康狀況日下,加上為了他收藏的倫敦杜松子酒在日本人的一次空襲中遭毀而沮喪,雅德類決定回家了。瘦了40磅並因空襲而缺乏睡眠的雅德類於7月13日離開重慶,他沒有想到美國的信號情報局已經開始在翻譯日本最機密的外交密碼「紫碼」上有了突破,而且戴笠也已經開始實現他集通訊情報於一個辦公室的計畫,而雅德類在這個新的機構里已經沒有太多用場了。

雅德類回到了華盛頓,與艾德娜·冉瑟婭團聚,並在信號部臨時工作了一段時間後,加入了加拿大監察站的密碼分析家的工作。他在那裡呆得不長,後來他又回到華盛頓,在13街和H街之間的拐角上開了家叫「賀德」(Le Rideau)的法國餐館,接著又當了物價管理局的一名配給執行員。1945年他與人合寫了一本小說《天下烏鴉一般黑》(CrowsAre Black Everywhere),是關於一個女記者在重慶的歷險記。12年之後,又出了一本叫《一個撲克牌手的教育》(The Education of a Poker Player)的暢銷書。他在1958年8月7日去世,並作為榮譽軍人被禮葬於艾靈頓國家公墓。

雅德類給戴笠帶來了密碼術,但儘管他才華橫溢,他還是無法向軍統提供那些從歐美訓練出來的通訊專家所具有的先進設備和全面的技術。戴笠想用建立一個專門的軍統黑室來戰勝自己在中國情報界對手的努力暫告失敗。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