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Chapter19 爭吵

我抄起電話就給家陽打過去,腦袋裡除了他的號碼就是一片空白,什麼禮貌、自尊、自知之明,都給我滾一邊去,我現在只想要知道,無論我們離得多遠,無論他跟誰在一起,只要家陽他平平安安的,他沒有事。

可是,我聯繫不上他,提示音說,暫時無法接通。

胃還在疼,我蜷縮在自己的床上,一遍一遍地撥他的號碼,聽到一遍遍重複的提示音,我的腦海里,都是家陽。

他愛我,他對我那樣的好,他想要我高興,他小心翼翼地委屈自己,可是我呢?他好不容易公幹去了巴黎,我都在賓館樓下了,都沒有去見他,還要告訴他,我跟另一個男孩子在一起。

不是這樣的,家陽,我沒有對你說,打從我見到你,我的眼裡,我的心裡,就沒有別人了。你知不知道,學習,實習,每天傻乎乎地裝高興,這是多麼痛苦、辛苦的事情,是什麼支持我這麼久?是什麼讓我自己能夠堅持下去,沒有放棄?就是你,家陽,只有你,我想與你在一起,工作在一起,生活在一起,我從來沒有願意做別的打算。

家陽,你要好好的,我要見你,我有那麼多的話還沒來得及告訴你。你不能有事,家陽,我所擁有的東西已經是那麼可憐的一點點了,如果沒有你……哪怕是遠遠看著你也好,如果沒有你,我還有什麼理由活下去?

我都發懵了,小鄧把我的電話搶過去,硬是將什麼沖劑灌到我的嘴裡,我嗆得一塌糊塗,胃裡的疼痛好像稍稍舒緩,可是頭疼得厲害,我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醒過來,天亮了。我拿起電話繼續撥家陽的手機,無法接通,無法接通……

小鄧聽到我的聲音,從她的房間跑過來,又把我的電話搶走。

「快給我,求求你。」

「你是不是瘋了?」

「我的一個朋友找不到了。」

「你問問別人啊,這樣也不是辦法。」

對啊,我真是糊塗了。我找不到他,但我可以找到程家明,我的口袋裡有他昨天給我的名片,我哆哆嗦嗦地撥他的手機。

三聲鈴音之後,程家明接了電話。

「喂?」

「程醫生你好,我是喬菲。」

「你好。」

「我,我想問您……」我語無倫次,話也說不下去。

程家明在電話的另一側說:「聽我說,喬菲,我現在醫院,我的同事剛剛為家陽做了手術,他正在休息。」

他做手術了?他到底還是出事了。

我也顧不得什麼,就問:「家陽他怎麼了?」

「他在海島度假,賓館失火,他被門楣砸中後背,不過好在被同伴救出。」

「什麼傷?嚴不嚴重?」

「肩骨碎裂,需要靜養。」

我聽了程家明的話,什麼也說不出來,只覺得渾身上下,四肢百骸,毫無重量。

不知道過了多久,程家明說:「喂?」

「是,程醫生,我在。」

「家陽現在一切穩定,有家裡人照顧他。你如果想來看他,請再等幾天,跟你的同事們一起。你明白我的意思?」

「是,我懂。謝謝你,程醫生。」

我放下電話,重重倒在床上。

小鄧問我:「怎麼樣?知道情況了?」

我皺著眉頭說:「小鄧,你信不信,人和人之間真的有感應?你看,我昨天晚上吐得厲害,而我的朋友他剛剛動了手術。我記得有一次,我發生狀況,他的胃也疼了。」

「我信。」小鄧坐在我身邊,「心放在一起了,身體也會有感應的。」

「是嗎?」我喃喃地說。

「他傷得重嗎?你要去看看嗎?」

「他的肩骨碎裂。我過些日子會去看他。我倒並不很擔心他,他有許多人照顧的。」

「那你洗個澡,再睡一會兒吧,菲菲,你看你,折騰得不像樣。」

「謝謝你,小鄧。」

我翻了個身,趴在床上。

我醒過來,身上疼。

聽見有人說:「醒了,家陽醒了。」

我只覺得陽光刺眼,慢慢睜開眼睛,就看見我母親,她在流眼淚。我聽見醫生說:「程家陽?」

「是我。」我的喉嚨干啞。

他又用手電筒照照我的眼睛,向圍著我的眾人點點頭。

我像大熊貓一樣被別人圍觀。我難得見到我父母親和哥哥同時出現,還有叔叔、嬸嬸、伯伯、伯母等眾多親戚,我慢慢地張口問道:「小華,她在哪裡?」

我的眼前還是昏過去之前的那一幕:在失火的樓層里,我們倉皇逃向外面,我推了小華一下,隨後自己被掉下來的門楣砸中,倒在地上,不能動彈。小華哭著喊著我的名字:「家陽,家陽,走啊,快,動一下啊。」她的手用力推壓在我身上的紅熱的門楣,我聽見發出「嗞嗞」的聲音。我被壓在下面,可是頭腦在這一刻是清晰的,我說:「小華,你走吧,你快出去,咱們不能兩個人都在這裡!」

「不行,不行,家陽,你怎麼跟我說的?你不是答應我,我們永遠在一起嗎?」她哭喊著不肯放棄努力,用手搬,用腳踹,用盡一切力氣要挪走壓在我身上的東西,自己也是遍體鱗傷。「家陽,你不要趴下去,我求求你,你應我一聲,好不好?!」

我聽見她的哭喊聲,我的身上稍微鬆動,我往外挪動一下,小華拽住我,往外拖,我只覺得肩上和腿上一陣撕裂般劇烈的疼痛,我從門楣下被她拽出來。

我們架著對方向外逃,在混亂的灼熱的空間盡頭,找到小窗,從那裡跳下去,我記得的最後一件事是,我們重重地摔在沙灘上,然後我失去了知覺。

我說要見小華,他們緊張了一下,沒過多久,小華來了,身後是她的父母。我看見她,覺得恐慌,她的手上纏著厚重的繃帶,被人用輪椅推來。

我想起來,可是不得動彈,我伸手向她:「小華,你怎麼了?你怎麼這個樣子?」

她過來握住我的手。

「沒有,你不要緊張,我的腿摔傷了,行動不便而已。」她說著,又流出眼淚,「倒是你,家陽,你要待在床上養好身體。」

「對不起。」我說。

「你在說什麼?」小華用手帕擦眼淚,終於抑制不住,抽泣起來,「是我不應該,我不應該提議去那裡度假。」

不真正經歷生死,看到人在劫難之後痛哭流涕,會覺得有欠真實感,這樣煽情的場面,像是電視劇。我只是覺得,冥冥之中,一切像劇情一樣似乎已有定數,與我生死相依的,註定是身邊的這個女人。

這突降的事故,還有更為重大的意義。

我跟小華,以與從前不同的身份,分別見到了對方的父母。

在這種形勢下,生死之愛彷彿讓上了年紀的人動容。

不知道是哪個長輩的話,低聲說:「這兩個孩子啊,天生就是要在一起的。」

我的傷口非常敏感,不知道是哪一步處理不善,這一天發炎了。不疼,只是又腫又脹,我開始發燒。燒得還挺舒服的,很多人折騰我,把我的身體翻來覆去的,又插管子又打針,我心裡還慶幸呢,這要是不發燒,清醒的,還不得疼死。斷斷續續地又有人哭了,我費儘力氣睜開眼,是小華。我想跟她說,小華,你不要哭了,不要總是為了我哭。可是我沒有力氣,我還是睡一會兒吧。

我有時候做夢。

夢見喬菲了,就掐自己,不疼,軟綿綿的,真是在做夢。

那也就沒什麼忌憚了,就把話說直了問她:「我是哪裡得罪你了,你要這樣整我呢?」

她也不反駁,看著我,好脾氣地聽教訓。

「不是我生病了,快死了,就覺得自己有資格訓你啊。你有時候做事,尤其是對我,真挺不對的。

「有兩人在一起談戀愛,把錢分得那麼仔細的嗎?我想給你買東西怎麼了?你陰陽怪氣地生什麼悶氣啊?

「我說一句話,就一個詞兒,『出身』,我無心那麼一句,你就差沒把我給斃了。

「什麼留學、工作的事兒,我告訴你,你也不用謝我,我也是為了我自己,我知道,你謝我,也不是真的,你心裡還煩我吧。

「所以我認識你這麼長時間了,我也不怕告訴你,我對你其實真挺有意見的。你這人平時裝得挺大方,其實相當小心眼,誰你都考慮,你就是不管我。我就不一樣,別人我不管,我就是管你。

「行了,你也不用道歉了,給句痛快話吧,咱倆還能在一起不?

「你給句痛快話。」

我怎麼夢裡說話還耗費體力呢?

我累得夠嗆,真不爭氣,還沒夢到喬菲「給我句痛快話」,就又睡了。

再醒過來,是旭東在我旁邊,他的手在我的臉上。「家陽,怎麼把自己折騰成這樣了?」

家明在旁邊:「旭東你說得對啊,他差點沒得敗血症。」

「我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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