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序言

你還記得年少時的夢嗎?

我爸媽都是警察,小時候家屬區附近的電影院有個正義凜然的名字,叫作「衛士文化宮」,每有新片子上映,門口就有大幅的水彩招貼畫,大人們抱著兩三歲的我去看電影。鈴聲響起,燈光一暗,大銀幕上各種愛恨情仇,讓幼年的我全神貫注,煞是歡喜,糖葫蘆都顧不得放進嘴巴里,最後糖化了,流了一手,黏糊糊的。有時候心裡不太滿意結局,就編個新的講給我在幼兒園的朋友們聽,還淌著鼻涕、圍擦嘴巾的眾人認認真真地聽我手舞足蹈地白話。他們都沒時間搗亂闖禍了,可給幼兒園的阿姨省心,為此我頗得寵愛,頗受重用。終於有一天,一個外號叫作豬頭小隊長的男孩站在後排說,你講錯了,那個電影我看了,結尾不是這樣的!你怎麼瞎編呀?我說那結尾是怎樣的!我來講!結果圍著奶嘴的眾人又都去聽他白話去了。

人再小也是有面子的!這不是被拆了台了嗎?!我好恨呀!心裡立志:以後要瞎編自己的故事。

後來上了學,認識了字,就會在更廣闊的範圍里尋找故事。學生的日子多平凡枯燥,可是閱讀卻像甘泉解渴。我所有的零用錢都用來買書借書,有一點時間也要讀點什麼。別說是成書成卷的名著大作,就是媽媽單位發的日曆頭,每一天正面是日期皇曆,背面是菜譜笑話名人軼聞,我也看得津津有味,關鍵是短小精悍,剛剛夠早上蹲個坑兒。我於是修鍊得雜七雜八的知識懂得不少,而且作文寫得也挺好,經常被老師當作範文念給同學聽,還在青少年雜誌上發表過小小說,得了十五塊錢稿費。班主任把雜誌社的匯款單給我的時候,我真挺得意的。但是這個得意沒持續一分鐘,她把一張卷子拍給我說,看你幾何考得這個德性!我到現在都記得有一道題如何令我抓狂,說一個立方體,你要怎麼切一刀下去,可以得到幾個面。

我根本不會呀。我天天惦記著《西遊記》《紅樓夢》《海底兩萬里》《福爾摩斯探案全集》《射鵰英雄傳》,我哪能顧及代數幾何這些俗務?怎麼切都不對,恨得我真是想把那個立方體摔在水泥地上摔個稀巴爛,然後對數學老師大吼,你想要幾個面我給你幾個面!

……不過做人還得冷靜。作文好卻代替不了代數和幾何這魔鬼兩兄弟,也代替不了英語,也代替不了政治和歷史。在考試分數的壓力下,課外閱讀是代價巨大的奢侈品,我買不起,就跟所有同齡人一樣,一頭扎在練習冊里。反正那個時候問我夢想是什麼,別說什麼看閑書、編故事了,我估計我一定回答,我想睡個好覺。

突然之間我能睡好覺了,發現快二十歲的自己躺在大學宿舍里。周六早上,陽光甚好,海面漲高。我在一所還不錯的學校念法語語言文化。這個時候的我沒有了高考之前的壓力,很有時間去讀書,但我發現我的興趣已經不在這裡了。讀到的東西說起來總是別人的經驗,所以就遠沒有身邊的生活來得親切有趣。再細緻的言情小說都描繪不出小賣店的年輕女售貨員看到英語系男孩時那個害羞甜蜜的神態;再精彩的商戰故事也不如學生食堂相鄰兩個攤位的明爭暗鬥那麼緊張刺激;歷史上的英雄怎麼也沒有宿管阿姨攔住造訪女生宿舍的男生時那副錚錚鐵骨;再恐怖的鬼故事也沒有熄燈之後去上廁所,發現學姐披著又黑又長的頭髮,拿著電話跟男朋友嗚嗚哭那麼激發腎上腺素……對生活的觀察,和腦海中對那些有趣片段的記錄,讓大學生活變得一點都不無聊,讓我頗得其樂。可若是這個時候問我的夢想是什麼,我大約是想要找個離家近的專業對口的好工作。

時間就是這樣的:小的時候過得很慢,人盼著長大;後來你長大了,它就像加了加速器,過得飛快。大學時代很快就結束了,我在家鄉找了一個不錯的工作,住在父母家,收入穩定。這個時候的我,像這世界上很多人一樣,一眼彷彿就能看到六十歲的自己,又平靜又無聊。有一天我睡得很晚,看見窗子外面深藍深藍的夜空,忽然想起很小的時候,在「衛士文化宮」看了電影出來,我裝作睡覺,趴在爸爸的肩膀上,抬頭也看見這樣深藍深藍的夜空。此時的我忽然就想起了那時候小小的我的小小的夢想:我想要編故事。

於是,就有了這部《翻譯官》。

兩個翻譯,關於他們的愛情與夢想。

若干年後,它被拍成了電視劇。

我親愛的讀者們,我可愛的朋友們,我絮絮叨叨地在跟你說什麼?我在炫耀我很小就會講故事嗎?不。

我在抱怨我一直就不喜歡的代數和幾何嗎?更不。

我在跟你八卦我大學的生活嗎?也不。

我想跟你說,無論我們走了多遠的路,無論我們繞了多大的圈,只要我們一直記得從前的夢想,那麼所有的時間、所有的經歷、所有看似不相關聯的旅程都會幫你成就你的夢想。

只要,你記得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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