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一章

三天,恬芮想,再過三天傑斯就要娶芹娜了。見過芹娜之後這幾天,恬芮籌劃婚禮的認真,是她這一輩子從沒有過的。她要決定鮮花、食物和客人名單,外加其它幾千種細節。

而這些都靠恬芮獨自進行,因為芹娜對這些事一點也不感興趣,就算那是她自己的婚禮。她對傑斯似乎也不感興趣。依恬芮看,他們倆根本沒花任何時間在一起。傑斯永遠待在他心愛的山頂,而芹娜……芹娜似乎只會製造髒亂。

「我不想再在她後面收拾了,」愛比雙手抱胸說。「她到底是在找什麼?」

「我也不知道。」恬芮疲倦地說。

「寶藏。」麗絲說。「每個人都想要那些寶藏。」

恬芮絕望地對空揮手。眼前她最不在乎的就是那些珍寶了。

老實說,恬芮正盡量讓自己不在乎任何事。根據桂琴的說法,她是躲在麥家大屋不出門。到山上她可能見到傑斯,走進村裡她可能聽見「他們自己人」回來,他們有多快樂的話。

「不要想,」恬芮這一天中第四次告訴自己。「不要想,不要有感覺。」她試著將心思集中到一件事,那就是回紐約恢複她真正的工作。她試著回想她知道要去麥家村時正想完成的工作。她在這裡學了很多,她可以將所學用於紐約。

「我可以幫助女人找工作而不只是臨時救濟。她們有辦法自給自足比低廉的房租更能長久。」她們在檢查客人名單、擬出如何安置他們的計畫時,她告訴桂琴。傑斯有許多親戚。

「我們會想念你的。」桂琴靜靜地說。

恬芮不要想到那方面。她不要想到麥家村的每個人,還有她和他們共享的歡笑。她抓起另一張名單看了一看,但她的視線卻模糊起來。她記得有個晚上,她到瞎子藍黛的家,坐在那裡和半打孩子聽她講一個有關巨人統治地球的故事。故事說到一半,傑斯悄悄地進來。他坐到火爐旁,抽著一根長煙斗。她從沒看過他抽煙。

當時她坐在那裡,膝上睡著一個兩歲大孩子,恬芮曾想,我永遠不要離開這個地方和這些人。

「你聽到我說的話沒有?」桂琴問。

「沒有,」恬芮老實回答。「我想到別的事了。你想她會做他的好妻子嗎?」

「不會,」桂琴同樣實話實說。「但這也不真的是樁愛情婚姻,不是嗎?他是要符合遺囑的條件,她則是要讓自己受人尊敬。他們都得到他們想要的。你呢?」

「我什麼?」

「得到你想要的?」

「有啊!」恬芮迅速回答道。「我想回紐約,做我該做的事。只是現在我覺得有些……老派,因為我在這裡過得很快樂,而我也在乎這裡的人。一旦我回去了,我會過得很好。但是我……」

「你怎麼樣?」

「我想我會稍稍改變做事的方式,」她說。「我或許會——」

「有人來了!」麗絲跑上樓叫道,半途打斷了恬芮的話。「而她好漂亮!」

「告訴她,麥傑斯已經有新娘了。」恬芮對著門大叫,桂琴忍不住微微一笑。

「不,」麗絲來到門口時說。「她是來看你的。」

「我?」恬芮不解。「希望不是早到的婚禮客人。」她跟著麗絲下樓。

「她的名字是馬萩波,是從美國來的。」

這句話讓恬芮在樓梯中央停住。最初她不確定她是在哪聽到過這個名字;接著她猛地想到了。競爭對手,她想,這就是那個女人的名字在她腦海中的意義。就是她意圖接管恬芮苦心建立的事業。恬芮一回到紐約展開她真正的工作就必須和她對抗。

馬萩波並不美,但很可愛。她有著火紅的頭髮,彎翹的鼻頭,些許雀斑,和一張小女孩的嘴。恬芮站在樓梯上低頭看她,心裡明白她就是那種隨時看起來比真實年紀小上二十歲的女人。而恬芮看得出男人為什麼會崇拜她。她毫不懷疑馬萩波小姐會用那雙大大的綠眼睛看著男人,猛搧著她的長睫毛,讓最軟弱的男人覺得強壯。

「是你,」她抬起頭說。「你在哪裡,我都認得出來。」她的聲音像是發自興奮的小孩。

「請進。」恬芮謹慎地說。

「看來你的確知道我是誰。」那女孩說。恬芮怎麼看都只能當她是個「女孩」。她已經讓恬芮覺得自己很老了。不過,她說「我是誰」里的「誰」時,令恬芮更謹慎。

「我的確聽說過你。或許我們應該到這裡坐下。」恬芮打開甚少使用的畫室門說。這個房間相當簡陋,她沒有費心加以改善,因此很少用到。

「我聽說你被放逐了,這種說法實在太過荒唐。」萩波環視四周,一面拆下帽子放在房間中央的一張圓桌上。「我的帽子沒你的大,但,這是我的註冊商標。」萩波看著恬芮,彷佛她們有共同的秘密。

恬芮默默地指指一張沙發,萩波坐了過去。「你怎麼會來這裡?」兩人坐定後,恬芮問。

「有人要我來的,難道你不知道?」

「不……」恬芮緩緩地說道。「是誰要你來的?」

「我以為是你。」恬芮還沒能回答,萩波站起來開始來回踱步。「你是我的英雄,你不知道嗎?當然我計畫超越你,現在你又放棄了一切——」

「你說什麼?」

「你不是要待在蘇格蘭嗎?」

「不,事實上——」

「那麼,也好,」萩波打斷她。「我禁得起競爭,但我要警告你,我的確計畫和你來一場龍爭虎鬥。」

「對不起,」恬芮說。「我一點也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和你競爭什麼?」

萩波停止踱步,看了看恬芮;接著她拿起沙發上的皮包打開它。「希望你不介意我抽煙。威利——你記得他吧——威利說抽煙讓我看起來更世故。」說完,她拿出一根短胖的香煙用火柴點著。不過才抽了一口,她就因咳得厲害而將煙熄了。

「要多抽一些後才會習慣。我說到哪兒了?對了,競爭。親愛的,」她對恬芮說。「你和我要競爭歷史上的地位。那你是知道的,嗯?」

「不,我一點不知道我們在競爭,因此你可不可以解釋一下?」恬芮坐著沒動,雙手合放在膝上,聽這個她從沒見過的女人描述歷史上的名女人。萩波在這篇顯然是經過精心排練的演講詞中列舉了聖女貞德、伊麗莎白一世和凱薩玲女王。在結論中萩波說她計畫讓自己的名字加入那份眩眼的名單。

在這當中,恬芮只覺得非常愚蠢。首先,她想不出是誰將這女人召過來的,而她又想從恬芮這得到什麼。她有所企圖是非常確定的事,因為恬芮已經看出馬萩波絕不會做不求回報的事。顯然馬萩波是個有野心的女人。

「不過,如果你不介意,我計畫借用一些你的主意。你有帽子,而我……事實上我還沒想出自己的註冊商標,但應該是某種像你的帽子的東西,某種能讓人注意到並且記住我的東西。」

「我會用帽子來做標誌,是為了爭取人們對我想幫助的人的注意。」恬芮柔聲說,但她的嘴是緊抿的。她不能讓這個女孩惹她生氣!

「是嘍,」萩波很快接腔。「那些走投無路的女人。我知道。那些娼妓、毒蟲、私生子。話又說回來,我們並沒有真正接觸到她們,嗯?」

「的確。」恬芮堅定地說。「她們是人,她們需要——」

「洗澡。」萩波說,接著為自己的幽默放聲一笑。「嗯,我知道最初你是和她們很接近的,那時你才開始,所以也沒別的辦法。但後來你學會了和市長與州長打交道——那些重要的人。威利說我應該將眼光放到總統層級,他說我應該試著說服他為我創造出某個職位。他說——你聽到這個一定會羨慕死的——你還記得威利有多幽默吧?他說我應該叫總統成立妓女院並指名由我做院長。你聽懂了嗎?妓女院?」見恬芮一副不解的模樣,萩波進一步解釋。「就像參議院之類的。但由於我們工作的對象是妓女,而她們工作的地方就叫做……」

恬芮仍然沒有笑。她不記得威利很幽默,事實上,在她的印象中,威利除了很煩人外,什麼都不行。

「總之,」萩波說。「有人要我來,我就來了。」

「是誰要你來的,為的又是什麼?」恬芮問。

「我也不知道。一位律師來拜訪我,交給我下一班出發的船票。他說要我儘快到愛丁堡。搭船過來的時候,我有四天時間仔細考慮了這種情況,或許我們可以不用競爭,轉為合作。我可以做面對鏡頭的那個人,而——」

「我則是那個在背後實際操盤的老雞婆。」恬芮笑著說。

這句話讓萩波笑開了。「威利就說過你很有幽默感,他說得沒錯。」

「告訴我,馬小姐,如果一位年輕的未婚女子告訴你,她懷孕了,你會給她什麼樣的建議?」

「嗯,首先,我會要安妮應付她。你記得安妮吧?」

「記得。」恬芮說,接著尷尬地想起,她把帽子拋向聽眾那晚,自己曾多麼享受安妮崇拜的表情。那似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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