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章

「她來了。」桂琴喘不過氣地一路跑上樓。

恬芮自周圍的紙海抬起頭。她母親寫信告訴她,安格對於傑斯終於要結婚感到高興,因此他願支付費用舉辦麥家村有史以來最大的婚禮。

「他認為我們辦不出豪華婚禮?」桂琴聽到恬芮告訴她安格的大方時,說道。「還是他計畫用口袋裡的零錢就成了?」

自從傑斯的婚事一經宣布,桂琴就像是換了一個人,恬芮想。她最初遇到的鎮靜桂琴變得譏誚而緊張。而盡避恬芮幾經打聽,她仍無法間出是什麼事使她不安。不過,恬芮希望,或許桂琴是因為想到恬芮不久之後就會離開他們回紐約,而感到沮喪。

自從恬芮和傑斯在山上交談後已經四天了。當時她對自己激烈的情緒感到尷尬,回到大屋時,她自我訓斥了一番。那些情緒和壞脾氣實在太過稚氣。她必須停止試圖釐清為什麼自己總是在生氣,或是狂喜或是陰鬱,或是任何當時產生的情緒。相反的,恬芮發誓認真做好「準備婚禮」這最後一樁任務;之後,她就要離開麥家村,永遠不回來。她要回到紐約,她自己的地方,在那裡她的情緒不會時常激烈變化。

「簡直是浪費時間。」她告訴自己,接著看看手中母親寄給她的商販名單,她必須在婚禮前和他們一一談過。

「我不明白為什麼芹娜不能籌劃她自己的婚禮。」桂琴的嘴不悅地抿成一團。

「我想她很忙吧!」恬芮拒絕被桂琴的煩惱影響。她還有自己的問題要煩,不需要加上別人的。日子一天天過去,她越來越想到以後永遠見不到麥家村的人。若是恬芮不在這裡逼使某個姿態高傲的校長接納麗絲,她能進醫校就讀嗎?雷西對人生有什麼規劃?有沒有人替他想過?或許她該和他的父母談談,不論他們是誰。

恬芮中斷她脫韁的思緒,因為她必須再次察看菲柔畫的婚紗禮服。多棒的天分!恬芮想,多美的禮服。「希望我的結婚禮服看起來就像這個樣子。」她低聲讚歎。

「什麼?」桂琴問。

「桂琴,我想我們應該討論——」

「她來了!」麗絲在門口說。「你們不想看看她嗎?」

別琴看看恬芮;恬芮反看桂琴。兩個女人幾乎要異口同聲說:「不想。」但她們還是轉向麗絲,對她虛弱地笑笑。

「當然,」恬芮說。「我們當然要見她。」

「她長得好美,」麗絲作夢般說道。「就像童話故事裡的公主。」

這句話讓恬芮低頭看看自己穿的衣服。自從她在村裡度過美好的三天,她已將她美麗的衣服都留在衣箱,畢竟絲裙容易縐又容易弄髒。她的棉衫和厚裙似乎最適合她每日繁忙的工作。但目前她希望她今天早上曾經想到稍加修飾。

恬芮跟著麗絲和桂琴走出房門時,曾暫停一下瞟一眼鏡中的自己。她的頭髮散在臉上,襯衫領口也有道污跡。突然間她想起艾桑妮提過她眼角的皺紋。傾身向前,她仔細盯著鏡中的反影。沒有皺紋。一高興她笑開了——皺紋出現了!

「你要來是不來?」桂琴在門口問,口氣像是她寧願吞下通常含在她口裡的大頭針,也不想去見羅芹娜。

恬芮眼角的皺紋令她自己的情緒也壞起來。「你最近的脾氣怎麼這麼差?」她皺起眉頭。

她們步下樓梯,桂琴幾次想開口又閉上。「我想你自己就會明白。」過了半晌,她終於說道。「你看出了我內心的感覺,因此我想你就會看出我知道的事。」

說完這番怪異的話,桂琴拋下恬芮一個人,邁步下樓。

村裡多數人都擠在餐廳,並且涌到進門大廳了。一時間恬芮站在樓梯底看著他們所有人。自她住到這裡的幾星期以來,她已幾乎認識他們全部。她知道他們祖孫三代的名字;她知道海德太太偷喝她丈夫的威士忌;也知道敏希太太為她所有的內衣繡花,而她和她丈夫……

總之,恬芮已認識了這些人,一想到要離開他們令她越感困難。

但她終究要離開,她想,因此她最好儘可能弄得好看一些。她吸口大氣,挺直背脊,動身穿過人叢。她是這裡的管家,因此,她也是這裡的非正式女主人,直到傑斯對另一個女人說出「我願意」並把她趕出去——

再一次她打斷脫韁的思緒,在臉上堆出一抹微笑。站在她面前的就是那大名鼎鼎的芹娜的背影。麥家村的每個男人、女人,還有小孩均知道這個名字。不久這個女人就要成為麥傑斯的妻子。

她的個子不高,恬芮想,嬌小而苗條。她穿著一件恬芮確信是巴金的創作。她並不窮,恬芮想。她有著紅棕色頭髮,打理得完美無瑕,而且沒有用帽子遮住。

一時間恬芮站在她身後,看著那些幾年來第一次見到他們心愛的芹娜的村民臉上的表情。就算是面對天使,他們的表情也不可能再可愛了。

恬芮靜靜地等芹娜轉回身和她相見。等到她真的轉身,恬芮迅速抽口大氣。

芹娜的確很漂亮。她有雙暗綠色眸子,大量保養品調理出的光滑細膩的肌膚。她的眉毛經過精心修剪,看起來自然而完美。她的唇瓣豐潤;她的鼻形細緻;她的臉蛋則是——

的確,羅芹娜真的非常美。而恬芮看過那種美女許多次,她也看過閃爍在那雙眼眸深處的真實感覺許多次。

「你好?」恬芮愉快地說,突然覺得雙肩上的重擔一掃而空。「我是歐恬芮,這裡的管家。」

一時間芹娜完美的綠眸閃過某種情緒,接著它們就現出溫情。「我是芹娜,到這裡來嫁傑斯的。」

「是你總比我們其中之一來得好。」恬芮大聲說,接著在周圍的村民爆出笑聲時,微微一笑。她的感覺已從世界末日轉為興高采烈。

「是啊,是我比較好。」芹娜柔聲說,那種表情再次閃過她的眼眸。

這個人的脾氣不小,恬芮想,但仍保持微笑。「你一定累了,容我帶你去你的房間?那是屋中最好的一間。當然以後你會想裝潢一下。我是說,如果你能從傑斯口袋中挖出錢來。」

再一次,每個人都笑了,再一次芹娜丟給恬芮壓抑的眼光。

「我確信我應付得來,」芹娜柔聲說。「我會有我自己的人幫我,那些我自小一起長大並一直愛著的人。」她的眼睛向恬芮挑戰——你能說得過這個嗎?

但恬芮沒有應戰。相反的,她只是微微一笑,示意芹娜跟她上樓。

當然半個村的居民跟著她們,或背或提著芹娜的諸多箱籠、盒袋。一旦來到做為芹娜的房間,恬芮退了開來,迅速沿著走廊從後面的樓梯下到廚房。

「他在哪?」她上氣不接下氣地問。剛才下樓梯時,她是用跑的。

「他沒和其它人在一起?」正在用奶瓶喂一隻小羊的雷西,氣鼓著臉回問。

恬芮真想親吻那個男孩——只有他和桂琴似乎為恬芮即將離開麥家村而感到遺憾。恬芮搖搖頭。

「那他是在搞錢。」這是愛比表示傑斯在圖書室內看賬的說法。

「那麼,他的情緒一定不好。」雷西道。

「等我對他報告過後,他的情緒會更糟。」恬芮開心地說,轉身走出了廚房。

她跑進圖書室,速度快得差一點在入口處打滑。她沒敲門,直接推開圖書室的雙房門,進去後隨手關上,接著倚門而立。傑斯自高堆著紙張的書桌抬起頭。

「你不能娶她。」恬芮說,仍然喘不過氣。

「哼!」傑斯咬牙切齒,重新察看桌上的文件。「我以為你有什麼新鮮話要對我說。」

「不,我是說真的:你不能娶。」恬芮提步向前,但她的裙子被夾在門縫當中。

傑斯放下筆看著她。「好吧!我就聽你解釋。現在又是什麼問題?為什麼我不能娶芹娜?」

「她是——」恬芮頓口氣,好將裙子從門縫中扯出來。「她是……她是……」她該如何說得婉轉?她納悶。

「她是個歷經滄桑的女人?」傑斯揚起一眉問。

「沒錯,但她也——」

「有過不只她丈夫一個的男人?」傑斯毫不猶豫地問,接著再低頭審視他和芹娜曾是愛侶的浪漫情事。

「但你自己也說過你們是呀!」恬芮震驚地看著他。

「我沒說過那種話!」他語帶受傷地表示。

「你告訴過我你曾愛上一位本地的女孩,是你父親強迫你娶了別人。」

「哦,」傑斯微微一笑。「那個。」他拿起兩張紙看了一看。「我或許只是想讓你嫉妒,或許是想將你騙上床。你有沒有把你在愛丁堡買的綿羊油收據給我?我到處都找不到。」

恬芮氣嘟嘟地俯下身在那堆文件中一陣翻尋,抽出那張收據。「你的用意就是那個?」

他抬起頭,一條眉毛揚高。「以你的年紀怎麼可能認為男人追求的還會是別的?」

這句話讓恬芮揮舞雙拳對他嚷道:「再有一個人提到我的年紀,我就要——」她喘口氣平穩情緒。「你可曾想過自己正在做的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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