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六章

瘋狂,恬芮想,在這個近乎孤島上的每個人,都得了失心瘋。

和傑斯共進過怪異的晚餐後的第二天,麥家村的人似乎全都發起神經病來。或許他們全都喝了含有某種毒草的飲料,她想。

現在她來到山頂,而且幾乎是用跑的通過那條陡峭而狹窄的小徑。幾星期前她還視那條路為畏途,現在不會了。現在這條路看起來似乎是全村最不需要她害怕的事物。

從昨天起,她周圍的人的種種行徑全都不合常理。彷佛他們全參與了一件她一無所知的陰謀。

今天早上漢默的妻子跑來低聲告訴恬芮,漢默曾看過她在池塘光著身子。

完全沒有心理準備的恬芮訝異地說:「他看到我?不,等一下,我沒在任何池塘裸身。你是指澡盆?」

莉莉看著恬芮的樣子彷佛她是聾子。「不是你。是看到我,」她低喃。「我就是那樣認識漢默的。我在山崖旁的那座池塘里洗澡,被他看見了。當然我原就知道他在那,那也是我——」她在席娜走過時,倏地住口。接著莉莉在嘴前豎根指頭示意恬芮保密後,匆匆走開了。

恬芮確信莉莉才把她天大的秘密告訴了她,但她為什麼要那麼做?她刻意在漢默面前脫光衣服讓他看到她的裸體。想到這,恬芮不禁打個抖。世界上怎麼會有女人存心想要那個討厭的男人?

恬芮聳聳肩,繼續沿著貫穿整個村的路徑前進。路的盡頭就是桂琴的制帽工廠要成立的倉庫,恬芮要去察看進度。

但她被夢蕾——桂琴先夫的侄女——給攔住了。夢蕾低聲告訴恬芮,她丈夫曾跌斷了手臂,是她照顧他恢複健康的。「那時屋子裡經常只有我們兩個,你懂我的意思吧。」

恬芮只能回她一個無力的笑。那女人走後,她繼續前進。但才走了兩步,一位她從沒見過的女人告訴恬芮,她和她丈夫曾被困在工寮一整個晚上。「在那之後我們就必須結婚了。」那女人乾笑幾聲後,急急走開。

等恬芮來到倉庫,她己經確定村裡的人全都瘋了。桂琴和麗絲在那裡,而桂琴正在告訴工人,沒錯,窗子要大一點。「要你在光線暗淡的地方一連縫上十四小時,看你的眼睛怎麼受得了。」她對著傑斯派來負責整修倉庫的洛依說。

恬芮將愛比準備給這些人吃的食物放在門口。「哪個人能不能解釋給我聽?」她說。「是不是要舉行什麼慶典?」

「除非策劃這個活動的另有其人,」桂琴迅速回答。「怎麼了?」

「村裡的每個女人都告訴我,她和她丈夫是怎麼認識的。我得說,別看這個小地方,傷風敗俗的事還真不少。麥家村的女人——」

她沒說下去,因為麗絲正看向桂琴,小女孩的眼睛惶恐地睜得老大。

「我是要她們告訴我們!」麗絲含糊地咕噥;接著她掉頭就跑,速度快得幾乎將恬芮撞倒。

「怎麼一回事?」恬芮瞇著眼詢問桂琴。

「孩子們正計畫給你一個驚喜,」桂琴說。「他們要寫一本麥家村的族譜讓你帶回紐約。」

「有關誰必須嫁給誰的族譜?」恬芮問。「你不會相信這些女人告訴我的都是什麼事。漢默的妻子……」她囁嚅了,因為她不想背叛他人的隱私。但若這事應該保密,莉莉又為什麼把它說出來,成為麥氏族譜的材料?

「我不認為我聽到的故事適合放在族譜里,」恬芮說。「至少不適合出版成書。難道這裡沒發生過什麼戰爭或是大一點的事——總之,這些孩子可以聽到他們的父母在結婚前,曾經玩過什麼花樣嗎?」

她看看桂琴和洛依,但他們只是站在那裡一言不發。

終於洛依以超過需要的聲量說:「我想這些光足夠了。窗戶太大到了冬天會需要很多燃料費,才能讓這間屋子暖和起來。」

別琴背對著恬芮面向洛依,以同樣大聲的方式說:「你不懂。這是我的生意,我要照我的意思做。」

恬芮站在那裡,看著兩人的背,心裡明白剛才他們告訴她的都是謊言。漢默的妻子假藉在池塘里裸泳來吸引老古板的漢默可能是真,要將之寫成麥氏族譜卻絕對是假。

但不論這中間是什麼秘密,恬芮並未被包括在內,而他們也不想讓她知道。

慢慢地,恬芮掉頭離開了倉庫。長久以來,她第一次覺得自己是這個村的外人。她沿著路徑往回走時,再也沒有人抓著她的手偷偷告訴她,她們是如何逮到她們的丈夫。她又看到莉莉,那個女人立刻脹紅了臉跑進村裡唯一的商店。恬芮考慮跟進去試圖問出一些答案,但她明白這座小村已經把她關在門外了。

到頭來,恬芮決定待在屋裡,將她來到麥家村之後的觀察所得全寫下來。她告訴自己村民不讓她融入他們的生活也好,因為她必須記得她會到這兒來的原因。她要找出幫助紐約的落難女子的方法,那裡的人才真的需要她。

但恬芮卻久久無法下筆,因為她老是想起她在麥家村的種種。她想到和孩子們溜冰的情形。

而她竟然從傑斯腿問溜了過去!

她想到協助桂琴創建制帽生意。而就在昨天,她才測驗了麗絲在數字方面的天賦。「三六七乘四八一是多少?」她問女孩。恬芮根本不知道一七六五二七是不是正確答案,但它聽起來不錯。而那女孩直視恬芮說她真的很想當醫生。恬芮同意受教育是好事,但為什麼小女孩會認為她想從醫?

恬芮記起傑斯將艾桑妮扔出窗外的那晚;還有那位肌肉分明的女人出現在山洞外的那個下午。而那兩次都惹得他們倆大笑。

恬芮記得陪同傑斯替小羊接生,事後她是如何穿著他的襯衫下山。她想到他們在小山洞中共進午餐的時光。不知道他可曾帶過其它人去那個山洞。或許他妻子?他的妻子生前是什麼樣?她只知道她活得不快樂。而她又是為什麼不快樂?畢竟,麥家村有好多事可做。雖然恬芮設法開辦了第一件生意,它畢竟無法撐下整個村。男人有羊可養,但是多數的女人……

恬芮看看桌上的信紙。她本是要寫下回到紐約時要做的事的,相反的,她寫的卻是她在麥家村還有哪些可以發揮的地方。她聽說瞎子藍黛會說故事;它們精彩到能印刷出版嗎?

經過四次將心思拉到紐約但徒勞無功的嘗試後,恬芮扔下筆走到樓下的廚房。老愛比正在廚房桌上處理某種肉類,恬芮急急移開視線。從今而後,她再也不會吃羊肉了。

「你有信。」愛比用血淋淋的手指指窗怡。

難不成是她母親來信,說她已替傑斯找到一個最適合的新娘人選,而恬芮很快就能離開這裡?

恬芮猶豫不決地接下信,接著兀自笑開了。信是安妮從紐約寫來的。現在她總算可以把心思抽離麥家村,集中到真正需要她認真的地方。

恬芮走出大屋,斜靠著牆將信拆開。內容很短,因為安妮不擅寫信。恬芮很快地將那頁信掃視完畢,得知大家都很好,諸事進行得也很順利,恬芮毋需擔心。

「她至少可以假裝想念我。」恬芮暗自咕噥。她已經離開紐約很長一段時間,頭六個月在愛丁堡,現在又在麥家村住了好幾星期。

「我想你會喜歡看到這個,」安妮寫著。「她非常好。」

隨信附著一頁剪報,恬芮看了三遍才相信自己沒有看錯。

那篇文章寫的是針對「聲名狼藉」的歐恬芮,和一位馬茨波小姐的比較。馬小姐在恬芮出國後接管了她留下的工作。

看到第二遍,恬芮的手已經顫抖。文章描述恬芮的出國彷佛那是出於她的主動,彷佛她已對幫助落難女子感到厭煩,因而一走了之,棄她們於比當初更惡劣的狀況。馬小姐則接下了恬芮放棄的工作。

那篇文章繼續比較兩個女人的個人行事風格。它說馬茨波小姐比恬芮溫柔而少霸氣,因此她的成就也更高。

文章還說馬茨波比恬芮年輕很多、很多,行事「更具現代感」。照那篇文章的說法,恬芮彷佛已高齡一百零五,而她的做事方法則是師承中古世紀的黑暗時代。

「『年輕』、『更現代感』、『少霸氣』、『較易與人溝通』……」恬芮看著文章低念。

她仍在為那篇文章震驚錯愕時,雷西過來交給她一張折著的紙。對摺的紙邊上面糊著紅色封蠟。

「這是什麼?」恬芮將剪報和安妮的信塞進口袋。

「我不知道,只說是要交給你。」

換是昨天她絕對不會起疑,但今天她確信每個人都在騙她。她瞟一眼那張紙。外面沒有任何字,而那個封蠟也不是用專用印記壓出。她想,我不要打開這張紙,抬起頭就要告訴雷西將紙條送回。

但他已經走了,屋子外面就只有她一個人。恬芮真希望她是那種可以壓下好奇心的人!

但是空想無益。她打開封蠟看了紙條內容。她只看過傑斯的筆跡兩次,但足以認出紙條是他寫的。他寫得很匆忙。

快來。我迫切需要你。不要告訴別人。我們給羊接生的牧羊人小屋。傑斯寶物!這個念頭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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