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二章

「這些孩子從來沒玩過嗎?」恬芮望著跳舞廳里僵硬地倚牆而站的孩童感嘆道。跳舞廳中央是一堆溜冰鞋。

「他們當然會玩。但他們從來不曾進過跳舞廳,而你又是一位淑女。」桂琴低喃。她說最後那兩個字時的口氣,彷佛恬芮是一個喝茶時,只會用上好的瓷器,卻不知陶杯為何物的嬌嬌女。

恬芮嘆口氣。「麗絲,你和雷西——」她看到這兩個較大孩子恐怖的表情時,住了口。如果可以,他們像是要鑽進地板里。

「我犧牲睡眠得到的就是這個。」恬芮壓下一個呵欠說。她想給麥家村的孩童提供快樂的一天的絕妙主意其實看來不過爾爾。或許當食物送到時,他們會振奮起來。她要愛比和她妹妹從早上四時就開始烘烤,還有她母親送來的橘子和巧克力,或許……

但恬芮還是難掩失望。兩天前,她被逼得和那個恐怖的人漢默見面,而她還必須和顏悅色相待。她要他原諒她在第一次見面時的粗魯無行,並且輕聲細語地要求他允許她在星期天教聖經。接著她還拿出她準備給孩子上課時用的聖經。

當然那個討厭的男人沒讓她好過,他質問她計畫教授哪些課程。那時恬芮腦中全是帽子和她母親下一個會送什麼樣可怕的女人來的念頭,一時間想不出任何一個聖經中的故事。她打開一本白色聖經拖延時間,三個字跳進她眼瞼——以斯帖。

「以斯帖和……波斯王的故事。我一直喜歡那個故事,我想它深富道德寓意。」

「那得看你如何解釋。」他懷疑地說。

「你會如何解釋?」恬芮說,接著對他露出她向來保留給想要說服他捐錢給她的基金會的男人的那種笑容。

接著她必須聽上四十五分鐘有關以斯帖故事中,道德層面的演講。

「全都白費了。」恬芮不自覺地說出她的想法。

「你說什麼?」桂琴問。

「我說我為今天所花的工夫全白費了。我可以直接拿食物給孩子吃,但我原是想帶給他們除了吃以外還有一些歡樂。」如今任憑她口才一流,她還是無法鬨動任何孩子去碰碰那些溜冰鞋。

「它們看起來的確很危險。」桂琴看看堆在地板上的那些東西。

「才不會哩,」恬芮沒氣地說。「我的童年有一半時間是在紐約的人行道上奔竄。溜起冰來我可是小霸王,我母親時常收到鄰居對我的抱怨。小區中沒有任何小孩比我溜得快,或是更會耍花招。」

「但這些孩子不認識你,他們又從沒看過溜冰鞋,當然會有一點害羞。」

聽桂琴這麼說,恬芮在鞋底繫上一雙溜冰鞋,在跳舞廳中轉了幾圈,沒有任何花招,只是順著路滑過去,一面告訴那些孩子溜冰有多容易又多有趣。但那些孩子們仍然拒絕穿上那個奇怪的新玩意兒。

恬芮原以為雷西會迫不及待地響應這個冒險動作;畢竟,他每天都會騎上那些危險的大馬。但雷西只是當她得了失心瘋般地看著她說:「穿上那玩意兒可能會受傷。」他站離她遠一點。「食物什麼時候會送來?」他問。

所以,現在她的面前排著一排孩童,全都倚牆而立,全都被早上的主日禮拜弄得瞌睡連連且脾氣暴躁,她卻沒辦法讓他們動起來。

「或許如果我——」一語尚未說完,跳舞廳的門在那一刻旋開,露出站在門口的傑斯。

包括恬芮,房間里的每一個人全都倒抽一口大氣。就算他們沒碰那些溜冰鞋,他們全都明白他們沒有在上聖經課。

「怎麼一回事?」傑斯蹙著眉問,環視跳舞廳。「我以為你是在教主日學?」

恬芮不是非常肯定,但她認為她看到他的眼中閃過一道光亮。他是在糗她還是說真的?

恬芮決定冒險。她滑到大廳中央(房間里安靜到若是一根羽毛掉到地板,也會聽起來像是轟然巨響),她拿起一雙溜冰鞋直直遞給他。

「打賭你不會。」她說,屏住了氣息。

麥傑斯眼中的亮光更加璀璨,像是裡面涵蓋了整條星河。「要賭錢嗎,女人?」他接下溜冰鞋,在一張椅子坐下,開始將溜冰鞋系在鞋底。

但他不知道如何用恬芮遞給他的鐵片調整溜冰鞋的前端,好容納他的大腳。相反地,他試著扭動溜冰鞋。看到那一招沒用,他又試著將大腳塞進溜冰鞋的鐵圈。

恬芮聽到一聲吃笑,心想,她最好伸出援手。他或許無法有風度地面對孩子們的譏笑。「像這樣。」她說,接著將鐵片插進去一轉。幾分鐘後,她已將溜冰鞋調整好並系妥在他粗重的工作鞋上。

「現在,抓著我的手,」她說,往後退開。「我會幫你。」

「哈!」傑斯說,站了起來。「我是麥氏族長,我不需要一個女人的——啊!」說著,輪子開始滑動了,傑斯的長手臂四下揮舞,他開始轉圈圈,一面試著保持平衡。

一名孩童悶聲吃笑,接著另一個乾脆笑出聲。

傑斯滑過地板,動作愈形誇張。他的腿張得大開,當他加速滑行時,他的手臂猛地畫圈,彷佛就要飛起來。

又有兩個孩子笑開來。聲音不大,但恬芮看到他們用手摀著嘴,但的確是在笑。其它大多數的人也都面露微笑。

傑斯向前移動,滑向恬芮,就在快要碰到她時,他摔倒了。

但他摔得非常巧!他的臉直直撞上她的胸脯,兩隻手則抓到她的後臀。

她不自覺地發出尖叫,就要將他推開。但他的腳一直打滑,他也一直抓著她尋求支撐。每一次,他的手都會觸及她的某部分「禁區」,不是大腿就是屁股。一度,她將他推開,但他的腳從身下竄出,眼看就要倒在她身上,兩手還按著她的胸部。但她一個轉身從他身旁溜開了。

隨著幽長的「喔」叫,他試著控制他的腳,連溜帶滑地沖向她。

恬芮像遭地獄之犬追逐般連忙溜到巨大的跳舞廳那頭,但傑斯緊跟在後,兩手往前伸向她。若是他摔倒了,他會連她一起拉下去。

恬芮慌亂地逃開,但他的力道和笨拙遠超過她,不論她溜到哪,他總是緊跟在後。

就在那些窗戶之前,他趕上她了。她被夾在玻璃窗前而他正以飛快的速度沖向她!他的腿大開,手臂快速轉動,眼看就要直直撞到她身上。她無處可逃。

恬芮自我防衛地用雙手遮頭,等待不可避免的撞擊;她只希望他不要把他們兩人都撞破窗戶,摔到樓下去。

然而當傑斯衝到她身前時,他的手臂圈住她,將她拉向前,她這才摔倒到地板——而他攬在她腰間的手臂柔化了落地的力道。摔這一跤根本就像是他把她抱起來再放在地上。接著,他一個大翻身,後腦勺落到她肚子上,而他舉起手臂彷佛在對觀眾揮手。

恬芮這才抬頭。過去幾分鐘,她一直忙著逃離這個滿場追著她跑的瘋漢,現在她才看到跳舞廳內的每一個人都笑翻了天。桂琴抱著肚子笑彎了腰;雷西的臉也因大笑而脹紅。所有的孩童全都放聲大笑,有幾個甚至笑到腿軟地倒在地板上。

「假仙,」恬芮對著麥傑斯的耳朵低斥。「你會溜冰。」

「我從沒說道我不會,」他低聲回答,朝那些孩童微微一笑。「我不是在麥家村長大的,所以學過一些外面世界的事。我還以為經過那麼多次紐約街道的練習,你應該表現得更好才是。」

她低下頭,只見他斜枕在她肚子上,彷佛打算就這樣把今天過完;接著她再抬頭看向那些孩子。現在他們已控制住笑,開始互相交談。但她聽到的全是麥先生這個、麥先生那個。

恬芮絕不會承認她感覺到嫉妒,但她一向是眾人注目的焦點。畢竟她曾對好幾百位買票進場的人演講。現在她只是這場溜冰鬧劇的丑角,而……嗯,或許她真的不想這些孩子看輕她。話又說回來,這裡是傑斯的產業,傑斯的鄉親,而恬芮不久之後就會離開。或許她應該讓他把她弄成笑柄,而這些孩子在有生之年都會記得這件事。

「才不呢!」她低聲說,接著將他推開站了起來。

「你怎麼可以那樣對我。」她大聲說,房間里每個人頓時停止說笑,轉頭瞪著她。

接著,眼睛盯牢傑斯,恬芮開始向後溜動。「你以為你可以讓我出糗,然後全身而退?」她半是大叫,雙手掄拳彷佛在向他挑戰。

跳舞廳一片寂靜。

傑斯慢慢地站起來。「我不必讓你出糗,你就已經夠糗大的了。」他靜靜地說,黑眸兇悍而憤怒。

一時間恬芮猶豫了。他是玩真的?但接著她看到他眸中的亮光,她幾乎寬心地笑出來。只是她沒有笑。

「你那樣耍我還算男子漢?」她彷佛馬戲團里的小丑,開始比劃誇大的憤怒手勢,一面雙腳里外交叉地向後退。

傑斯站起來,最初他表現得像是他在儘可能地保持平衡和自尊。他的手臂不再狂舞,但步伐不穩。

他很行,現在恬芮看出來了。他的技巧已好到他能故意假裝失去平衡,卻不失掉控制。小時候,沒有人能趕得上恬芮,但她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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