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章

「他們叫你做什麼?」梅萩說,眼睛不可思議地瞪著藍默實。幾分鐘前,他敲了她的房門,她響應「請進」,以為是弗然來幫她拿行李了。沒想到,打開門後出現的是面貌嚴肅、眉頭深鎖的默實。他踏進房內順手關上房門。

只是她的手仍握著門把,眼睛則狠狠地瞪著他。「他們叫你做什麼?」她再說一次,這次的口氣緩和一些。

「只要你在這裡的期間,我得做你的奴隸。」他說,聲音中沒有一絲幽默的味道。

她不了解他,但他眼睛向旁一瞟的樣子令她起疑。「為什麼我不相信你的話?」她問。

默實嘆口大氣,更往房裡走。「聽著,如果我保證不騷擾你,你能關上門嗎?這個場面讓人看到可能很難堪。」

「對你還是對我?」

「對我。」他說。

「很好,」她說,接著關上了門,但她沒有走離房門。「把你要說的話快點說完。你父親在等我。」

「他是在等但也沒在等。」默實說。

她感覺到眼前這個人所呈現的面貌和許多人看到的並不一樣。她認為真正的默實大多數時候都充滿了自信,但現在他表現得像是他寧願面對槍擊手也不想和她單獨待在這個房間。這正是我的虛榮心所需要的,她想。

「首先,我該向你道歉。」他說。見她沒回答,只是雙手抱胸站在那裡,他擺擺手,在窗前的椅子坐下。「好吧,你可想聽實話?」

「那會是個不錯的改變。」

默實露出一抹微笑。「你可認識歐桃樂大夫?」

「認識,」梅萩保守地說。「但她和我借著離婚官司勒索你表妹有什麼關係?」

「嗯!」默實的口氣彷佛她打到他的痛腳。「她是我的阿姨、我母親的妹妹,而似乎你和你丈夫會受邀到這裡,是我姨媽想讓你有段愉快的假期。」

聽到這句出人意表的宣布,梅萩的敵意消失了,她在床角坐了下來。「我?」她的心裡一陣混亂。自從到達這裡,她一直覺得自己像個私自闖入的外人,好像這並不是她該來的地方。她根本沒料到真正受邀的人是她而不是阿傑。

「你何不從頭說清楚?」梅萩說,靜靜地聽他訴說。等他解釋完畢,她才說:「那麼,如果我就此離開,你會惹上天大的麻煩?」

「當然那不會像是被國稅局盯上,或是考試不及格之類的——」

「你下一次見到你阿姨是什麼時候?」梅萩微笑著問。

默實扮個鬼臉。「感恩節吧!」他看著她。「如果你就此離開,我就是那天晚餐桌上的火雞。」

梅萩笑出聲。「原來如此。那麼,你的家人告訴你要怎麼做?」

「等你真的離開這裡時,他們希望你能真心地告訴我阿姨,你在這裡度過了有生之中最愉快的假期。」

一時間梅萩只是瞪著他,接著她站起來,來回踱了幾步,默默地考慮。接著,她停下腳步,轉身面向他。「這究竟是什麼意思?」

「我母親沒有說明,但我想它的意思是:你要什麼我就給你什麼。」

「空白支票?」

「如果那就是你想要的。」他僵硬地說。

「或者它的意思是,你得帶著我玩?陪著我吃飯喝酒之類的?」

「一切隨你的意。我們可以飛到紐約去買東西、到那裡的俱樂部坐坐;然後我們可以回到這裡,讓我帶你到某些你能穿著你在紐約買到的衣服所能去的地方。」

她又轉身,假裝考慮他的提議。她很明白那就是他以為她會想做的事,或者,那就是「像她這種人」會做的事。「好吧,」她轉身看著他。「我會告訴你,我想要做什麼。」

他揚起一眉。「敬請賜教。」

「什麼都不做,」她說。「我什麼都不要。我只是想不用去負擔責任幾天、我想賴在吊床上一整天、我想看浪漫小說、我想玩拼圖、我想大吃大喝卻只要躺在太陽下什麼都不做。我要做的最耗力的事就是端起杯子、喝口檸檬水。」

由他的表情,她知道她的確嚇了他一跳。顯然,這並不是他意料中她會說的話。那就像精靈給了你許三個願望的權利,你卻把它給回絕掉了。

「你確定嗎?」他柔聲問。「我弟弟會去參加許多宴會,而我相信阿傑會跟他一起去。你會需要一些衣服,因此我可以——」

「不,我不需要宴會服,因為我不會參加那些宴會。聽著,我知道這棟屋子裡的每個人都看出來,我和阿傑之間已經沒什麼感情可言。我不認為任何人可以在經歷過我們過的日子後仍然相愛。因此告訴你也不要緊,我和阿傑同意各度各的假。他可以參加所有他想去的宴會;我卻從來不喜歡人多的地方,對那種地方也沒興趣。」

她看得出來他並不相信她所說的話。她惱怒地說:「打從你第一眼看到我,你對我的觀感就沒好過。我究竟做了什麼讓你有那種看法?」

他開口時,聲音柔和低沈。「通常有你這種外貌的女孩,心裡想到的只有鑽石和可以戴著它出席的場合。」

這句話把梅萩逗笑了。「這種想法在你佳的世界或許沒錯,我的世界則不然。不論你相信與否,藍先生,我的外貌下還是同個人。」

他瞪著她看的樣子令梅萩認為她是否忘了穿衣服。

「你知道嗎?我想或許你說得對。」他說,接著慢慢地站起來走向房門。「我會負責你得到你想要的東西。」他說,然後離開了房間。

他走了之後,梅萩泄了氣。他有一種特質令她一靠近他時,就像充了電般情緒特別激動。被他氣到時,她似乎是氣得要命。當他逗她開心時,她似乎笑到全身的細胞都會抖動。而當他讚美她時,梅萩確信那是她這一生中所聽過最動聽的讚美詞。

阿傑的靴子突出了床底,梅萩狠命地踢了它一下。「小姐,鎮靜!」她告訴自己。「你已經結了婚,而且……而且……」她想不出任何理由,只除了像藍默實這種男人,又出自這等家庭背景,絕不是她可以高攀的。

梅萩在撐了整整二十四小時後,終於覺得無聊了。過去兩年中,她除了醫學叢書外什麼書都沒看,現在她沒命地想看一些輕鬆愉快的書,某種不會詳細告訴你人體會發生什麼可怕的狀況的書籍。但當她挑出一本被歸類為「海灘閱覽書籍」,她又覺得無聊至極。她怎麼可能仍然相信浪漫故事?她怎麼可能相信「永遠幸福快樂」這種結局?戀人一旦結了婚,剩下的全是工作。戀人一旦結了婚,他們甚至不再交談。

她答應放阿傑自由,絕不干涉他在這段假期之間的生活。當時,這似乎是個絕佳的主意。但現在,當她躺在離那座大型游泳池幾呎的吊床上,她幾乎希望自己能加入那些正在池裡嬉鬧潑水的人。水中的阿傑不再需要用拐杖,所以他活蹦亂跳得恍如小孩子。當然全都有那些「女孩子」相伴。

昨天稍晚梅萩曾經試圖加入他們。原先她是獨個兒待在房間,試圖看她的言情小說,但屋外的嬉笑聲不斷傳了進來。她因而換上那件樸素的白色連身泳衣,走向游泳池。但她一出現,所以的嬉鬧聲頓時停止。穿著牛仔褲的梅萩已經讓人嘆為觀止,穿著白色高叉泳衣的梅萩更叫人停止了呼吸。

她到達後十分鐘,阿傑從池水裡冒出頭來。「你為什麼要破壞這裡的氣氛?」他說,梅萩馬上掉頭回到他們的房間。她沒看到當時默實正坐在那群人的外圍,一本教科書攤在身前。

第二天一大早,梅萩輕悄地下床。她不是擔心會吵醒阿傑,因為他的鼾聲正響——畢竟他昨晚又出去了一整夜——她只想在不為人注意的狀況下溜出屋子。她穿上牛仔褲、套頭衫、法蘭絨襯衫,再來是她幾乎磨穿了底的登山鞋。但她輕悄的動作幾乎是白費了。一打開門,她差點一頭撞上某個白痴頂門而放的長形綠色帆布袋。

梅萩在袋子倒下吵醒一屋子人之前實時接住它。觸及帆布袋的那一剎那,她當下知道袋裡裝的是一根新釣竿。就算隔著帆布袋,她仍能感覺得出來這根釣竿就是那種不費吹灰之力就能拉動馬林魚的超輕桿。這種釣竿向來她只有在體育用品店看著幹流口水的分。而她知道是誰把它放在那裡的。

帆布袋把手上用粉紅色緞帶系著一個小信封,她打了開來。「這是道歉禮物。請接受。到魚洞來找我。我有個提議讓你考慮。」

信上沒有簽名,其實也沒那個必要。一瞬間,梅萩從害怕這又是無事可做的一天變成興奮莫名。她幾乎是用跑的去到露琪存放其它釣魚用具的地方。而當梅萩打開櫃門,她倒抽了一口大氣。柜子裡面有一雙全新的防水靴,不用查看她已經明白靴子一定是她的尺寸。她上次穿的那雙太大,她穿起來幾乎無法走路。柜子里還有一件新背心,那種有許多小口袋可供存放魚鉤、誘餌的釣魚專用背心。而地板上還有一個老式魚籃——那種非常好看但比起塑料籃貴上二十倍的手編柳條籃。像釣魚竿袋,它的上面也綁著一條粉紅色緞帶。

「我不應該這麼做,」就在她穿上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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