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章

「六個月!」麗娜對她的丈夫吼叫著。「六個月來你那個女兒只會挑男人的毛病!那麼多男人沒有半個合適。我告訴你,如果再過一個月她還不走,我就帶著你未出世的孩子離開這兒,而且絕不再回來!」

吉伯望著窗外的雨,詛咒上帝給了兩星期的陰霾,以及創造了女人。他看著麗娜由女侍攙扶著在椅子坐下,她發牢騷的樣子好像別的女人都沒有生過孩子似的。但令他自己頗為驚訝的是,他居然十分喜悅地期待另一個孩子的誕生,因為終於又有了生兒子的希望。麗娜說的話惹他心煩,但是他打算讓她稱心——起碼等到孩子生下來。

「我會對她說的。」吉伯沉重他說,心裡害怕又要面對他的女兒。但是現在他已經明白:其中一個女人必須離開。既然麗娜會生孩子,那麼該走的自然是愛妮了。

一個僕人找到了愛妮,吉伯在一間側廳里和她見面,他希望雨趕快停下來好讓他出去放鷹,也不必再管這檔子事了。

「有事嗎,父親?」愛妮在門口問道。

吉伯看著她,遲疑了一下。她和她母親是一個模子里出來的,他絕不會輕易去觸怒她的。「近來有很多人來拜訪我們,那是自從你母親——」

「是我的繼母。」愛妮糾正道。「自從繼母對全世界宣布說我廉價待售,說我是發情的母狗,急需配種服務。是啊,很多男人都來看我們的馬、我們的金子、我們的土地,有時也曾順便看看這個長相平凡的費家女兒。」

吉伯坐了下來。他向上天禱告希望天堂沒有女人,唯一準許生存的雌性動物是母鷹,甚至連母馬和母狗都不準有。「愛妮,」他疲憊地說。「你和你的母親一樣漂亮,如果我得再和另一位男士吃晚餐,一面聽完他對你的讚美,倉庫里的食物都會被我吃光了。我想明天我最好讓他們把我的餐桌擺在馬廄里,起碼馬匹不會對我說我女兒的皮膚有多白,她的眼睛有多燦爛,她的頭髮多麼光亮,她的唇多麼嫣紅。」

愛妮的臉浮起微笑,彷佛回答又彷佛丕是。「那麼我就得從這些騙子中選出一個出來嘍?當我丈失在揮霍我的嫁妝時,我就和瑪格堂姊一樣地過日子嗎?」

「瑪格嫁的是個笨蛋,我早就想告訴她的。他居然取消一天的放鷹狩獵,跑去和別人的妻子鬼混。」

「所以我就得嫁一個最喜歡放鷹的人是不是?這就是解決的辦法嗎?也許我們該舉辦一場放鷹比賽,看誰的鷹抓到最多獵物,誰就可以贏到我作為獎品。這和其他方法一樣可行,不是嗎?」

吉伯挺喜歡這個構想的,但是他聰明地沒有說出來。「你聽聽看,愛妮,來的這些人當中有些還挺不錯的。唐威廉怎麼樣?這傢伙長得很體面。」

「我的女僕也都這麼說。爸,這個人笨透了。我試著和他談馬匹的血統,但是他一點都不懂。」

吉伯嚇了一大跳,男人應該要了解自己的馬的。「葛理查德爵士如何?他看來滿聰明的。」

「他對每個人都說他很聰明,他還說他既勇敢、強壯,又無畏無懼。據地宣稱,他嬴得所有參加過的騎術比賽。」

「但是我聽說他曾經有四次摔下馬來——哦,我懂你的意思了。愛吹牛的人真惹人厭煩。」吉伯的眼睛一亮。

「施提頓伯爵如何?這人可是配得上你了。英俊、富有、健康;還很聰明呢!而是這男孩很懂得怎樣駕馭鷹和馬。」吉伯笑了。「我猜他也很懂得女人,找看過他念書給你聽。」念書吉伯來說,是一項不必要的負擔。

愛妮仍然記得提額伯爵的深色金髮,他帶笑的藍眼睛,他馴服發狂的馬的模樣,他還對她誦讀柏拉圖。他迷倒了全屋的人,每個人都崇拜他。他不僅告訴愛妮她有多可愛,有一天夜晚在幽暗的走廊里,他還把她吻得喘不過氣來,然後對她耳語:「我想要和你上床。」

施柏爵什麼都好,簡直完美極了。但是仍然……也許是他瞪著壁爐上的金銀器皿的樣子,也許是他緊盯著麗娜的鑽石項鏈的神情,令她無法完全信任他,但是她也不能說什麼。畢竟要任何人不去注意費家的財產是不可能的事,但是她總希望在他眼裡能看到是對她而不是她的財產的渴望。

「怎麼樣?」吉伯慫恿道。「年輕的施伯爵沒有什麼地方不對吧?」

「沒有,」愛妮說。「他很——」

「好極了,那就這麼決定了。我會告訴麗娜,她就可以開始準備婚禮了,這會讓她高興起來的。」

吉伯離開了,留下愛妮獨自一人,她彷佛全身灌了鉛似地坐在床上。一切都決定了,她要嫁給施提頓伯爵,要把後半輩子的幸福交到一個她並不了解的人手上。他可以打她、囚禁她、虐待她,而且絲毫不會遭人譴責。

「小姐,」喬絲在門口喊道。「總管想見見您。」

愛妮抬起頭,視而不見地貶著眼。

「小姐?」

「把我的馬準備好。」愛妮說。去他的總管!她心想。她要騎馬好好地跑個痛快,也許運動夠了她便能忘記等著她的事情。

歐洛威,歐氏家族與最年長的繼承人。他蹲著望向地平線邊的城堡,黑色的眼睛裡充滿了思緒——還有恐懼。他寧可打一場仗也不願意去做今天要做的事。

「再拖延你也不會好過些。」他的弟弟希曼在他身後說道。這兩個人都像他們父親一樣,高大而闊肩。但是洛威從父親那兒遺傳到黑髮上的一抹紅,而希曼因為有不同的母親,所以臉部輪廓較為細緻,發色金黃。希曼也比較容易失去耐心,例如現在,他對他哥哥的獃滯便開始不耐煩了。

「她不會和桃莉一樣的。」希曼的話一出口,後面的二十個騎士全都停下來,屏住氣息希曼自己也僵了一下,擔心著他口不擇言的後果。

洛威聽見他的話了,但是他並沒有泄漏出桃莉這名字在他心裡引起的情感。他不怕戰爭,不怕兇猛的野獸,也不伯死亡,也是結婚這兩個字卻讓他卻步不前。

他們下方有一條湍急的溪流,洛威幾乎可以感受到溪水濺到他身上的感覺。他走回馬邊。「我馬上回來。」他對弟弟說。

「等一下!」希曼說著抓住他的韁繩。「我們是不是要坐在這兒獃獃等你,直到你鼓足了勇氣去見一個小妞?」

洛威沒有回答,但是一雙限睛狠狠地瞪著他弟弟。

希曼放開了韁繩。有時候希曼總覺得洛威那雙眼睛足以震倒最堅固的石牆,雖然他一輩子都和哥哥一起生活,但是希曼覺得仍然不了解他。洛威不是一個輕易泄漏自我的人。自從他還是男孩時,那個桃莉公開地背叛他之後,他就把自己緊緊鎖了起來;而從那之後已有十年了,沒有人能看穿他冷酷堅硬的外表。

洛威騎走之後,希曼身後的一名騎士喃喃道:「有時候女人會改變男人的。」

「我哥哥不算在內。」希曼很快地回答。「沒有任何一個女人足夠強悍得可以改變我哥哥。」他聲音里含有驕傲。四周的世界也許天天在改變,但是洛威知道他要的是什麼,他也知道如何去達成。「一個女人想改變我哥哥?」他不屑地說。

其他人都因那明顯的答案而笑了起來。

洛威騎下山坡,沿著河岸走了一會兒。他不知道自己想做什麼,只是想拖延去拜訪費家女繼承人的時間。當他第一次聽說這個女繼承人正等著出售時,他就叫希曼去把她弄回來,好得到附贈的金銀或地產;最好是把東西拿回來,人丟下來算了。希曼卻說,像費吉伯這種富翁只會要歐家的長子,因為只要霍家一消滅,他就是現成的公爵了。

一如往常,洛威一想到霍家這個姓氏,全身就充滿恨意。霍家三個世代以來就不停在給歐家人製造不幸,就是因為霍家人他才不得不來娶一個老處女,也是因為他們,他才無法待在自己的家——真正的歐家,一個被霍家人搶奪走的地方。他們偷走了他的繼承權、他的家,甚至他的妻子。

他提醒自己:現在只有娶回這個老處女,他才有機會奪回原本屬於歐家的一切。

樹林中有一片空地,溪流流過在岩石問形成一個水潭。在一陣衝動下,洛威下了馬,脫掉了上衣。他走下冰冷的池水中開始游泳。他游得又快又狠,彷佛要發泄出體內所有鬱積的精力。

他遊了近一個小時之後才上岸,胸部起伏著,不停地喘著氣。他在一片美好的綠草地上躺下,很快便睡熟了。

在沉睡中,他沒有聽見身旁女人安靜的喘息聲,也沒有注意到這個年輕女人躲在樹林中偷偷地看著他。

愛妮騎得又急又快,把跟在後面的騎士遠遠地拋在後面。她父親的這些人大多是飯桶,而且她對這塊土地的形勢比他們清楚得多,因此要擺脫他們是輕而易舉的事。她這時開始朝城堡北方的水潭騎去,在那兒她可以單獨想想即將到來的婚姻。

離池子還有一段距離,她在樹林間看見一絲紅色的東西,有人在那兒。她詛咒自己的壞運氣,一面停下了馬,將馬系在樹上,然後悄悄地模向池邊。

那片紅色的東西原來是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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