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九章 不妨死

容配天讓華山派將「白紅梅」方是殺人兇手一事傳揚出去,那崔子玉倒也賣力,修書幾封,說明自己如何受人救命之恩,那位恩公如何言道趙上玄並非濫殺無辜的惡徒,一切經過皆詳細道來,而後派遣弟子送往各大門派。與之同時,一人聞言前來,此人姓白,名南珠,號稱「南珠劍」,前來告知華山派女弟子逍遙女的下落。

這位「南珠劍」白少俠,看起來有些眼熟。容配天目不轉睛地看著白南珠的一舉一動,自從昨日這位白少俠前來通報逍遙女的下落,她就覺得他眼熟得很,但其人相貌俊美,溫文爾雅,風度翩翩,之前分明從不識得。和華山派崔子玉等人分道揚鑣之後,她要前往江南山莊尋找兄長,這位白南珠白少俠也正巧要到江南山莊拜訪江南羽,於是結伴而行。

「容公子出手救華山滿門,解『桃花蝴蝶鏢』之毒,實是令人佩服,但不知容兄用的什麼藥物,能解劇毒?」白南珠含笑,給她端了杯茶——歇腳客棧之中,他正巧沏了一壺「奇蘭」,正是她喜歡的茶葉。

端起淡淡喝了一口,容配天眼望窗外:「世上誰不知『桃花蝴蝶』無藥可救?若非『蒲草』,何物能解『桃花蝴蝶』之毒?」

白南珠臉現驚訝之色:「『蒲草』藥方傳聞早已失傳,世上僅存的四十八粒,也在皇宮之中,不知容兄如何得到此葯?」

容配天淡淡地答:「受人所贈。」

「不管是何人所贈,想必也是含有深意。」白南珠感慨,「只盼容兄身體康健,無病無災吧?」

她微微一震,手指不覺輕輕一觸懷裡的藥瓶,改了話題:「不知白兄到江南山莊有何事?可也是為了追殺趙上玄?」

「不。」白南珠正色道,「前往江南山莊,除了拜訪故友江南羽江少俠之外,更是要帶去一條重要消息。」

「什麼消息?」她低聲問。

「容公子可知『九門道』韋悲吟?」白南珠微微一笑,「這位魔頭自數年前失蹤之後,近來再度出現,聽說得了葉先愁一本葯書,已殺了幾人,用人心人肝煉藥。我自南而來,其實近來江湖除了趙上玄濫殺無辜一事外,尚有幾件事江南山莊務必留意,韋悲吟是其一而已。」

「韋悲吟。」她臉色不變,緩緩地道,「我知道韋悲吟,此人脾氣古怪,從數年之前就熱衷於歪門邪術,曾想將妙齡少女活活推入煉丹爐中煉藥,武功高強,殘忍好殺。」

「除了韋悲吟之外,尚有一位黃衣怪人,以一柄怪劍為兵器,在南蠻一地,殺害苦布族全族,共計三百三十九人。」白南珠道,「此人姓名不祥,來歷可疑,江南山莊為江湖執牛耳,不可不防。」

「如今,江湖上下,無不在談論趙上玄殺人之事,各門各派,也都以生擒趙上玄為榮。」容配天淡淡地道,「但他並非兇手。」

「哦?」白南珠含笑問道,「為何說趙上玄並非殺人兇手?」

容配天默然,過了一會兒,突然冷笑一聲:「他們說殺死『胡笳十三拍』是為了劫財,胡說八道……趙上玄何等家世,會為了區區五十兩黃金白銀去殺人?何況他……何況他本就……」她的語調慢慢輕了下來,「他本就……從未殺過人,殺人犯王法,他絕不會殺人。」

「容兄和他很熟?」白南珠微笑,「何以如此篤定?」

容配天沉默良久,白南珠似是很了解她,一邊坐著,極有耐心地等待,過了很久,她緩緩點了點頭,算是對「容兄和他很熟?」那句問話的回答,卻並不說話。

「在下和容兄一見如故。」白南珠並不追問,將「奇蘭」泡得分外芳香,「既然容兄堅信趙上玄絕非兇手,在下也就信了。」

她有些意外,這個感覺很熟悉的陌生人所說的每一句話她都不反感,每一句話都恰到好處,她很少對人生出好感,卻不由得對白南珠另眼相看:「兇手並非趙上玄,而是白紅梅。」

白南珠揚起眉頭,笑問:「怎麼說?這位白姑娘又是何人?」

「她是我的妻子。」容配天緩緩地道,「數年之前,我從韋悲吟手中將她救下,她便嫁給了我。」

白南珠笑道:「那便是以身相許。」

她點了點頭。

白南珠問道:「既然是這樣一位溫柔佳人,又如何說她是兇手?莫忘了,在你從韋悲吟手中將她救下的時候,她定然沒有殺人之力。」

「正是因為親手將她救下,所以數年以來,我從未懷疑過她。」她淡淡地道,「無論她夜間出去多晚、多久,無論她帶回來什麼東西,我從不懷疑。在我心中,她始終是個溫柔美麗的尋常女子,深情如水,善良賢惠。只不過她的身世來歷、銀錢的來路,我始終不知,也知道她有些事瞞著我,卻從未想過究竟會是何等事……直到有一天,我卻發現,她瞞著我的事,竟是可怕得很。」

「哦?」白南珠含笑。

「她竟能在眾目睽睽之下,憑手指彈出毒粉,將數百條毒蛇一一毒死。」容配天慢慢地道,「那時桃林之中,我們被毒蛇圍困,數百條毒蛇噴出毒液,形勢甚是危急。桃林霧重,毒蛇毒液噴出之後,更是視物不清,旁人或許看不見,我卻瞧得很清楚——她彈出毒粉,剎那之間,毒死了數百條毒蛇……每一點毒粉都落於蛇頭正中,僅憑一手五指,施展『滿城煙雨』,能分落數百之處,如此手法,即使稱不上驚世駭俗,也算人所未見。」她緩緩地道,「那是『秋水為神玉為骨』!」

「那又如何?」白南珠道,「即使這位姑娘深藏不露,也未必便是兇手啊。」

「那日冬桃客棧殺人之法,若非『袞雪』,便是『玉骨』,其餘武功,絕不可能那般殺人。」容配天淡淡的語調起了一絲激動,「世人皆以為是『袞雪』,但我知道……但我知道他……趙上玄『袞雪』之功尚未功成圓滿,僅以一招勒死十三人,一腳之力殺丐幫章病,他做不到。」

白南珠微微一笑:「不錯,若是趙上玄做不到,那便只可能是『玉骨』了。」

「所以——我定要去一趟江南山莊,說明兇手並非趙上玄,而是白紅梅。」

「但容兄和夫人同床共枕數年,夫妻之間,難道就無半分情意,只為一個陌生人,容兄就對夫人如此絕情?」白南珠道,「難道不曾問過尊夫人是否有難言之隱?到底因何殺人?」

容配天默然,過了好一會兒,幽幽地道:「她……她一向待我極好,只是我……我……」

「可是在容兄心中,到底江湖正道勝於兒女私情,白某佩服、佩服。」白南珠朗聲大笑,「揮慧劍斬情絲,實在是英雄所為啊。」

她的臉色頓時煞白,驀地站起:「我欠她良多,我信她殺人放火,也多是為我——但……但……即便是如此,也不能將殺人之罪推於他人。我願與她同罪,今生今世,我可同她一般不得好死,但……但不可連累他人。」她顫聲說完,突然一呆——只見白南珠的眼淚奪眶而出,「嗒」的一聲濕了衣衫,她指著他的眼淚,「你……你……」

白南珠微笑,他只掉了那麼一滴眼淚,剩餘的淚水在眼睫間閃爍:「我卻為容兄感動,失儀了,慚愧、慚愧。」

她看著他哭泣的樣子,目不轉睛——在他掉淚的一瞬間,她竟覺得熟悉得很,彷彿多年以來,曾百次、千次,如此直視他哭泣一般。

上玄和曾家兄弟幾人自太行山折返,開始打探白南珠的行蹤。此人如果學會《伽菩提藍番往生譜》中的種種異術,要易容成女子自是容易至極。「紅梅」殺人一事被配天發覺之後,他便以「白南珠白少俠」的身份行走江湖,而江湖中人卻不知白南珠便是「紅梅」,此事實在不妙。

春盡夏至,自太行山南行,沿途煙柳荷花,景緻溫雅醉人。上玄幾人先乘船自黃河,而後沿運河南下。曾家兄弟生平慣在草叢裡來來去去,倒也未坐過這等大船,大呼新鮮,上玄一人關在房內,自從聽聞「白髮」、「天眼」親自出山尋找「趙上玄」,他便滿臉陰沉,曾家兄弟自也不敢和他說話,以免一言不對,被他扔下河去。

運河流水緩慢,所過之處城市繁華,這條船上也並非只有上玄四人,乃是一條運送客人的旅船,船上尚有十幾名大漢,以曾家兄弟江湖經驗來看,分明不是尋常旅客,倒像哪個幫派的手下。那十幾個大漢分明也看曾家兄弟模樣古怪,言談之間都客氣得很,不敢輕易得罪。

這日天氣良好,船過徐州,兩岸民宅倚水,炊煙裊裊,民生安定。一個黃衣人緩步走到船舷邊,放眼看岸邊景色,一聲嘆息。他身邊一人問道:「楊……楊爺何事不快?」

那黃衣人三十來歲年紀,透著一股書卷氣,氣質自華,聞言揮了揮手,示意身邊那人退下,眼望河水,低聲吟道:「自從別京華,我心乃蕭索。十年守章句,萬事空寥落。」

曾一矮大皺其眉——這人吟詩的聲音雖低,卻用上真力,字字句句都讓人聽得清清楚楚,功力深湛。而且聽這詩中之意,難道此人竟是從京城被貶的官員,有滿腹不得志的牢騷?便在此時,曾三矮悄悄踩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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