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章 紅梅

王梵喝了聲彩,柳盛兒一雙老眼將閉未閉,冷冰冰地道:「說得很是。」江南羽心道這位姑娘膽子倒是大得很,身處蛇陣之中,猶敢說這等話,難道她不知只要曾家三矮一聲令下,她便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只聽曾家三兄弟一聲口哨,地上紅珊瑚蠢蠢而動,紅梅一聲驚呼,容配天雙手將她橫抱起來,那些粉色長蛇很快擁來,沾上了容配天的鞋子。

江南羽喝道:「曾家兄弟!你我無怨無仇,即使江某無意中做了些令貴兄弟不快之事,也不必傷及無辜,快將蛇陣撤了,我和你斗琴棋書畫便是!」他青鋼劍剛才被上玄一招損毀,手中沒有兵器,也不敢貿然去動蛇陣。正在呼喝之間,只見容配天退了一步,飄然一個轉身,瀟瀟洒灑甩掉了沾到鞋上的紅珊瑚,橫抱紅梅,上了一棵桃樹。幾人心裡一怔,都覺奇怪,要說一個人一轉身上樹不難,抱著百來斤重的一個人,仍要這麼行雲流水地上樹,那可難得很,何況紅梅雖然體態嬌柔纖細,但個子高挑,絕非身輕如燕,這位公子的武功著實不弱。

但在瞬息之間,紅珊瑚順樹而上,極快逼近了容配天落足的桃樹,容配天雙手抱人,就算她有法抵抗,也施展不出,只得順勢下地,換了個地方站著,那蛇陣很快聚攏,又圍了過來。曾家二矮臉有得色:「我三弟的紅珊瑚即使傷不到人,也能把人活活累死,我三弟沒有喝止,它們就會追到天涯海角,至死方休。」

江南羽見容配天始終被困蛇陣之中,心裡大是歉疚,叫道:「這本是你我恩怨,豈可連累他人,我連這位兄弟姓名也不知,你叫蛇陣圍住他們,實在是抓錯了人。你叫蛇陣圍我便是,快放了他們!」花春風和王梵幾人卻心下都有疑慮:這白衣人武功不弱,他懷裡的女子膽色過人,住在冬桃客棧之中,怎知和兇手有沒有干係?更有人想以蛇陣一逼,到絕境之時,說不定又自有變,因而都不說話。

曾家三矮一聲口哨,紅珊瑚蛇頭猛張,數百張蛇口張開,那蛇口中毒牙並不突出,卻驟然噴出一層粉色霧氣,噝噝有聲,霧氣之中,桃花紛紛凋零,就如突然下了一場桃花雨。容配天臉色微變,她雖然練了武功,但是除了和容隱過招,一生動手機會極少,這許多蛇一擁而上噴吐毒液,委實是有些不知如何是好。但她畢竟是容隱之妹,心裡微微一慌,縱身而起,雙手一托,把紅梅向江南羽擲去,自己加勢下墜彈身向曾家三兄弟撲去。這一縱一托一轉一撲,仍自從容有餘,當下人人喝彩。江南羽接住紅梅,只覺手臂一沉,這女子比他想像的重了一些,抬頭看時,只見容配天手掌劈向曾三矮的禿頭,曾三矮大喝一聲揮掌上抵。江南羽一瞥那手掌,大吃一驚,失聲道:「潘安掌!」王梵更是震動,柳盛兒「啊」了一聲,尖聲道:「潘安掌!」尖叫聲中,容配天一掌堪堪和曾三矮相抵,突然「砰」的一聲,曾三矮如皮球般的身體斜飛三丈,筆直掠入紅珊瑚蛇陣之中,「咚」的一聲一個禿頭向下插入桃林泥土之中,兩腳向天。

江南羽放下紅梅,既是駭然,又是好笑,只見方才曾三矮站的地方站著一人,灰袍破袖,正是上玄。他左手托住容配天,右手方自緩緩收了回來,正是他陡然插入,一掌將曾三矮震得斜飛三丈,栽入蛇陣之中!曾一矮和曾二矮齊聲道:「潘安毒手,天下奇醜!」兩人手掌一伸,五指和曾三矮一樣扭曲古怪,正是江湖中聞之變色的「潘安掌」!此掌中人之後,能令人筋骨萎縮,肌肉扭曲,骨骼畸形,相貌變得奇醜無比,最是惡毒,而修鍊者也必先被這毒掌毒得奇醜無比。

上玄和曾三矮對了一掌,渾若無事,無論何等劇毒,在他「袞雪」掌下也都早已化為飛灰。他輕輕將容配天放下,曾家二矮在他眼中恍如不見,他眼裡只看容配天,伸手握了握她的肩頭,手下肩骨纖細單薄,他痛徹心肺,幾年漂泊離索,相隔這許久之後,方才又抓住了她……容配天緩緩別過臉去,格開了他的手,他終是來了,她心裡鬆了口氣,畢竟他還是關心她,只是這麼多年的冷淡漠視,她無法原諒他。

在旁人眼中,卻見上玄目光炯炯盯著那白衣男子,似含深情握了握他的肩,那白衣男子一手格開,臉色冷漠。江南羽幾人心裡不免暗道:難道他竟有斷袖之癖?正自驚奇,身邊那紅衣女子紅梅目光幽幽,低聲嘆了口氣,卻是幽怨到了十分。

「我等兄弟和江公子說話,與閣下何干?」曾一矮厲聲道,「莫要以為自己有幾手古怪功夫,就可仗勢欺人!你把我三弟怎麼樣了?」他見上玄如此了得,卻也不敢搶先動手。

旁人都是心中冷笑:不知是誰有幾手古怪功夫仗勢欺人?卻見上玄目注容配天,半點火氣也未動,連眼角也不向曾一矮瞟上一眼,淡淡地道:「我便是仗勢欺人,如何?」

「撲哧」一聲,突然紅梅笑了出來,王梵道:「說得好!」江南羽也忍不住莞爾一笑,心裡對上玄的狐疑少了一大半,此人倒也不令人生厭。

曾家兄弟最恨別人嘲笑,見狀大怒,兩人指掌齊上,一人打臉,一人攻鼻,這「潘安掌」十招有九往別人臉上招呼,用心毒辣至極。上玄學成「袞雪」以來,甚少和人動手,平生也極少和人做性命之搏,如果曾家二矮堂堂正正和他動手,多半還能打個一兩百招,上玄方能領悟禦敵之術,但曾家二矮偏偏要打臉抓鼻。這等無賴招式上玄生平應付得多了——在京城之時,便有一人,與他見面不是要摸臉擰鼻,就是要摟摟抱抱,經歷得多了,對曾家二矮這等身手自是熟練,當下閃身一絆,曾一矮只覺腳骨一痛,摔倒在地大聲慘呼,曾二矮眼前一花,突然身子離地被人生生提了起來,只聽耳邊有人淡淡地道:「剛才你說那些蛇要把人活活累死,是嗎?」曾二矮魂飛魄散:「我……我……」上玄斷然道:「掌嘴!」曾二矮提起手來,尚在遲疑,突覺頸後一陣劇痛,駭然之下連忙噼啪掌嘴,接著頸後一松,「砰」的一聲大響,頭頂劇痛天旋地轉,兩腿蹬了蹬,才知自己也如三弟一般被他擲到泥土之中,連忙將頭拔出,仍自眼冒金星。

此人武功之高,實在不可想像!江南羽見他將曾家三矮或踢或擲,手到擒來,心裡駭然至極。突見上玄將曾三矮從土裡拔了出來,提在手中,「方才是你說要和他比琴棋詩畫?」

曾三矮點了點頭,尚在頭昏,有些糊裡糊塗,突然「撲通」一聲股下劇痛——他又被上玄憑空擲了過來,丟在江南羽面前,只聽他冷冷地道:「比吧。」

比吧?江南羽瞠目結舌,不明所以。卻見容配天轉身而去,上玄默默看她背影,頓了一頓,也跟著離去,紅梅輕呼一聲,也跟著追去,剎那幾人便已都走了,留下眾人面面相覷。過了好半晌,王梵才道:「嘿嘿,袞雪神功!」

江南羽點了點頭,卻不知說什麼好,上玄確是身負袞雪神功,但看他言行舉止,性情狂放,卻不似濫殺無辜之輩。正在發愣,花春風突地尖叫一聲:「那些蛇!」柳盛兒聞聲轉頭,卻見桃花林內,花瓣委地,四下寂靜,那些方才噝噝作響的蛇,竟然全然沒了動靜!

江南羽大步走入林內,一看那些蛇,變色道:「全都死了!怎會——『袞雪』再強,也絕無可能在一擲之間就將數百條蛇一齊震死!絕無可能!何況……」

「何況他丟入林里的是人,不是暗器火藥。」王梵替他說完,臉色陰沉,「你看清楚了,這些蛇究竟是怎麼死的!」

江南羽聚目凝視,失聲道:「中毒!」

「不錯!」柳盛兒陰惻惻地道,「曾家矮子們陰溝裡翻船,有人暗地裡下毒毒死這些蛇,多半就是在紅珊瑚吐出毒霧,視線不清之時!」

「是誰?」江南羽臉色沉重,「能瞬間下毒毒死數百條劇毒之蛇,手法之快,駭人聽聞!」

「是誰——」柳盛兒一聲冷笑,「多半和那兇手脫不了干係,說不定,就是那殺人如麻的惡魔——他在你我面前都敢殺人放火,殺幾條蛇算什麼?」

「兇手是誰?」江南羽深深吸了口氣,「我不敢相信——」

「嘿嘿,到如今兇手是誰你若還不明白,枉費你這些年吃的江湖飯了。」王梵的臉色也很沉重,「如無曾家三矮這麼一鬧,我萬萬想不到,兇手竟然是他!」

「如果殺蛇的人和殺死『胡笳十三拍』、章病前輩、夥計阿二以及火燒冬桃客棧的是同一個人,那麼他的武功,絕不在方才那人之下!」江南羽喃喃地道,「或者我們應該追上去……」

「追上去?那兩人殺你我易如反掌。」王梵道,「此事我們應當立即通知『白髮』、『天眼』,他二人聯手,方有可能制伏這兇手。」他臉色陰沉,「反正兇手必是那二人之一,絕對錯不了!」

花春風忍不住問道:「你們說的兇手到底是誰?」

江南羽長長吐出那口氣:「如果猜測無誤的話——」他一字一字地道,「那位白衣公子的妻子,紅梅夫人!」

花春風陡然變色:「她?」

「方才蛇陣之中,只有那白衣公子和紅梅二人,你我都注意那白衣公子,他若出手毒蛇,以你我眼力,難道當真會瞧不出來?」江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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