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次 冒險·藏屍之洞 八、上古遺神

傳統的中國武術講究的是內外兼修。所謂內練一口氣,外練筋骨皮,外家功夫側重於體能訓練,以睡釘板、棍棒擊體等方式來加強抗擊打能力和殺傷能力;而內家功夫則偏重於發力的技巧,以達到四兩拔千斤的效果。不過無論內家功夫還是外家功夫,對於人的精神意志方面均很重視,各家各派都有利用參禪打坐冥想等等方式,加強精神意志鍛煉的功法。

後來我才知道,我們四人之所以會產生那種冰冷的幻覺,乃是施法者以類似於攝魂術一樣的功法,向我們加以襲擊的緣故。但在當時,我與胡春來這兩個從小經受過嚴格武術訓練的人,卻是最早從對方的精神攻擊中清醒過來的人。

我與胡春來同時大吼一聲,一個抽出繩鏢,一個舉起雷明頓槍,就欲反擊。但在黑暗之中,我們卻未曾找到襲擊者,只看到了一雙眼睛,一雙又大又亮的眼睛。

見到我們回覆神智,襲擊者也有些意外,驀地睜大了眼珠。眼珠內的瞳仁顯現出詭異的紅色,如洶湧咆哮的血潮,剎時間將我吞沒。

我只覺得手足冰冷發麻,冷汗不停自身上三萬六千個毛孔滲出,心臟跳動得如同戰鼓擂動,偏偏渾身血液又似凝固了一般。這種反差極大的感受,令我恨不得噴出一口鮮血。

幾日前,我在遭受愛爾蘭古堡蝠襲擊時,也有差不多類似的感覺。但我那時雖被迷惑,但總還能意識到那是幻覺。然而這次我卻像身陷於最可怕的夢魘之中,真實和虛幻的界線變得模糊,不單單是身體,連精神也幾乎被摧垮。

不知不覺中,手中的雷明頓滑落地下。明知如此不妥,但我卻無力反抗。有生以來頭一次,我感受到了絕望的滋味。

危機關頭,突然有一股溫熱液體噴在我的頭臉上,卻原來是胡春來趁著還有一絲清醒咬破舌尖,將血向我噴來,令我精神為之一振。

按道家的說法,人的舌尖之血中蘊含著旺盛陽氣,能退鬼怯魂,我也不知道這究竟是真是假。反正當時我只覺得雖然依舊手足酸軟,但總算是擺脫了襲擊者的精神控制,身體也總算是能動彈了。我也知道生死便繫於這一線之間,奮起精神,搖搖晃晃地提拳向那雙眼睛擊去。

那雙眼睛中流露出一絲哂笑。也不怪它如此,此刻我距離那雙眼睛還有五丈有餘,而且我那一拳也顯得綿軟無力,是斷斷然無可能擊中它的。只是那雙眼睛卻想不到,我這一擊另有深意,待手臂伸直之後,我曲指一彈,一枚「袁大頭」便向那雙眼睛飛去,「啪」的一聲正中它左目。

只聽一聲大叫,那雙眼睛驀然緊閉,顯然我這一擊讓它受傷不輕。紅光倏退,力量再度回到我身上。趁此機會,我曲身一滾出掌,胡春來則高高躍起彈腿,一上一下便向隱藏在黑暗中的襲擊者擊去。

啪啪兩下,一掌一腿全都擊實,那怪物發出一聲慘叫踉蹌後退。正所謂痛打落水狗,得勢不饒人。我與胡春來見一擊奏功,不約而同地使出了一十二路連環腿,接連向那襲擊者不停踹去。

哪知那襲擊者身法極快,我剛踹出兩腳,猛然便踢了個空。心中才道不好,一隻拳頭帶著猶如排山倒海般的力量擊中我的右肋。這一拳使我痛入心肺,險些便將我肋骨打斷,好在我在拳風及體之時勉力稍稍轉身,卸去大半力道,被擊中後又就勢翻滾了幾圈,不然傷勢會更加嚴重。

這個時候,黃三與勞拉也恢複了神智,一個擰亮了手電筒,一個撿起了我掉在地下的雷明頓霰彈槍前來助戰。一道雪亮光柱落在那襲擊者身上,這時我才看清了那襲擊者的真面目。

那是一個西洋人,滿頭銀髮身材高挺,穿著黑色晚禮服,外披蝙蝠狀斗篷。從那頭銀髮上看起來他年歲已高,但偏偏面上不見一條皺紋,便像一個青年人染了發一般。接著兩聲驚呼同時響起。

「父親!」

「達林勛爵!」

那西洋人身形一頓,面上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勞拉,胡先生,你們怎麼來了?」

勞拉得見父親,激動得撲入達林勛爵的懷中放聲大哭,似要把這些天來擔驚受怕的情緒一起發泄出來。達林勛爵摟著勞拉又是哄又是拍,哪有剛才襲擊我們時的衝天霸氣,和世間所有疼愛孩子的父母一般無二。

良久,勞拉的情緒漸漸平復,方才抽噎著止住淚,抬頭看著達林勛爵:「父親,這些天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你都不知道我有多麼擔心你。」

胡春來皺著眉頭走到達林勛爵身邊,亦開口說道:「老朋友,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你該把謎底公布了吧。」

達林勛爵摟著勞拉,對我們一笑,露出兩顆尖銳的獠牙:「對不起,剛才我以為你們是教會派來的人員,所以才突襲你們。正如你們所見,其實我是一個吸血鬼。自四十年前,我們解救該隱的計畫失敗之後,我便改弦易轍,花費了許多時間和精力,終於成功混入聖心會中……」

「當你和聖心會的精英們進入藏屍洞後,你便出其不意地發難,擊殺了他們,然後解救出該隱,是嗎?」我介面道。

達林勛爵讚許地對我點點頭:「事情的經過差不多正是這樣。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你便是張大勇先生,而那邊那位則是黃三先生,勞拉在信中對我提起過二位,她稱讚二位都是智勇雙全的好漢子。」

咱們東方人可不似那些西洋鬼子一樣對吸血鬼存有偏見,更何況這吸血鬼還是勞拉的父親。於是我抱拳與達林勛爵見過禮,客氣地道:「不敢當不敢當,那是勞拉小姐過譽了。不過我奇怪的是,您既然已經達成目的了,為什麼還留在這藏屍洞中不走呢?」

達林勛爵愣了愣,一臉地苦笑:「因為我弄錯了一件事。唉,我早該想到,憑藉著那把破槍和一個破十字架,怎麼可能傷害得了真神該隱呢?實際上該隱是自願留在這裡的……唉,這幾天,便是真神……的日子,我想陪伴著他……」

達林勛爵一邊說,一邊長吁短嘆,有些字句又說得口齒不清,令我越聽越糊塗。正待追問,達林勛爵突然停住了口,側耳像在傾聽什麼。然後他對我們笑笑:「你們真幸運,真神該隱對你們很有好感,他想見你們。你們跟我來吧。」

該隱想要見我們?我心中泛起無限好奇,不由自主地邁開腳步跟在達林勛爵後面,向著洞穴深處走去。漸漸的,洞穴深處出現一股微弱光芒,順著那光芒向前走,道路變得越來越寬,斜斜向下伸展,空氣中的濕氣也變得愈來愈重。等我們再轉一個彎,空間豁然開朗,道路亦走到了盡頭,一處地下湖泊出現在我們的眼前。

「咦,該隱不是要見我們嗎?他在哪兒?」我打量著那清洌平靜的湖泊,暗自思索,難不成那該隱的居所還在這湖水下不成?

達林勛爵神秘地對我們笑笑:「你們不是已經見到了真神了嗎,為何還要問我?」

我眉頭一皺,正想問個明白,突然發現自己心神一盪,就像有隻看不見的巨手,突然鑽進我身體中,拉動我的靈魂。在下一刻,我感覺自己的身子輕了很多,肉體已再不能束縛住我的靈魂。神思緩緩向外散發,終於被另外一股龐大而又溫暖的精神力量包裹住,我恍若又重回到母親胎里,被溫暖而又舒適的羊水包圍。

然後在剎那之間,我的神思以不可思議的速度,越過高山、穿過沙漠、橫跨大洋,環繞了地球一周,以旁觀者的角度,「看」到了世間許多許多的悲歡離合,感受到了許多許多人或喜或怒的精神狀態。

「該隱,是你嗎?該隱,你在哪?」我用精神對該隱發出呼喚。

「呵呵,你們不是早已見到我了嗎?我就是這汪湖泊,因為我已經沒有了聲帶,所以只能用這種方式與你們交流。」該隱同樣用精神力量回答我。

「湖水?你居然是一汪湖泊?可是在傳說和典籍中,你並不是這樣的形象啊?」雖然用精神傳遞思感時辨認不出口音,但我沒來由地便是曉得,提問的是勞拉。

「不錯,在千年之前,我的確擁有與你們差不多相同的外貌。但是經過千年的努力,我終於進化成了現在這種模樣。」

進化?我乍一聽見這個詞,差點笑出聲來。由一個有手有腳的人,變成了一汪沒眼沒嘴沒有身體的湖泊,這也叫做進化嗎?

不過隨即我又反應過來。該隱(姑且這麼稱呼他吧)雖然失去了身體,但卻擁有了龐大的精神力量。他能通過這種精神力量看到、聽到許多正常人看不到、聽不到的事,他能通過這種精神力量在瞬間環繞地球,他甚至能用這種精神力量與我們交流。與我們這樣被肉身束縛住的人相比起來,該隱現在的狀況無疑比我們要「進化」得太多太多。

該隱也察覺到了我的想法,讚許地笑道:「你已經想到了,這很好。」

我問道:「該隱,你到底是個什麼?是神還是魔?」

「事實上,我既不是神,也不是魔。我曾經『聽』到,你們曾對我的來歷有一番猜測,認為我是來自外太空的生命。其實你們的猜測,雖不中亦不遠也。來吧,我開放出我的記憶,讓你們知道我的來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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