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二章 說錢財和珅訴衷腸 為病僮妙計請御醫

馮霽雯肚子很大,掐一掐日子,已經接近臨產,心中又是喜又有幾分憂。喜的是自己的第二個孩子就要臨世,為鈕鈷祿氏家族添丁,這是何等幸福榮耀的事;憂的是和珅正在南巡途中,恐怕見不到孩子出生的那一刻,這又是何等遺憾呢。

這一日突然聽見丫鬟喜滋滋報道:「老爺回來了。」馮霽雯心中一激動,從床榻上坐起,就要挺著大肚子奔出去。丫鬟急忙叫道:「不要起床,老爺隨後就來。」馮霽雯被丫鬟扶著,復躺床上。果不其然,剛剛躺下,和珅就匆匆進來,見夫人肚子鼓得像個球,俯身摸著夫人的身子道:「夫人辛苦了。」

馮霽雯想起身請安,被和珅摁住,馮霽雯此時滿心的憂鬱和期盼一瞬間釋放,舒然道:「我就家裡歇著,能辛苦到哪兒去。倒是你陪皇上走那麼老遠,腿疾可曾發作?」

和珅笑道:「這腿到了南方暖潤之地,也不發作了,看來跟北方的寒氣有關。劉全,把給夫人帶來的禮物讓夫人看看。」

劉全忙命家人把禮物搬過來,讓夫人一一過目:蘇州的錦緞,江南的各種精巧首飾、名貴小吃點心……

馮霽雯看都看累了,道:「老爺太費心了,給我帶一點意思一下就是,也何必費那麼多銀子呢?」

和珅笑道:「夫人有所不知,這些哪用得著我花銀子,人家都替我想好了,哪些禮物是送給夫人的,哪些是送給祖父的,哪些是由你送給親戚朋友的,都說南方人心細,果不其然。」

劉全喜滋滋地插嘴道:「夫人的這些禮物只是一小部分,其他的珠寶古董、名馬字畫還多著呢,等夫人能走動了出去看看,定知道老爺此行收穫不小。」

馮霽雯聽了,卻沒有露出期待中的喜悅,只是微微一笑,似乎話中有話,又不便說。和珅對劉全道:「你把禮物弄出去,跟長二姑一起歸置歸置,古董字畫不必裝箱,我回頭還要欣賞完畢再說。另外那匹汗血寶馬叫專人照看,給精細糧吃。」劉全應聲而去。

和珅坐在床沿,握著馮霽雯的手道:「夫人有話要說?」

馮霽雯對丫鬟道:「去給老爺泡一杯熱騰騰的參茶來。」丫鬟應聲而去。馮霽雯道:「老爺,有句話我不知道該不該說。」

「夫人總是有良言,但說不妨。」

「老爺這幾年之間,已經掙下這麼多家業,我想,適可而止。如果有哪些不該得的錢財,還是不要為好。」馮霽雯說著,眼巴巴地看著和珅。

「你說的是這些南方官員送的禮物?哈哈,這些只是一般的禮物,何足道哉。地方官員見了皇上,送上一份,我作為陪臣,自然也有一份,如果我不收他們的,倒是讓他們難受,這些是明著的東西,皇上知道著呢,一點兒風險也沒有。」和珅坦然道。

「我指的是這些,也未必是這些,我只知道,暴富之人,必失分寸。今天又暴增許多銀兩,明日又誰送了莊園,每聽到這個消息,我不見得多高興,倒是增加一份憂愁,夫君對財物萬萬不可太過執著。」馮霽雯說出了自己的心裡話。她自小在祖父家裡,是大家閨秀,對錢財看得甚輕,所以也不打理家中財產,一切均由長二姑打理。

「呵呵。」和珅笑道,「夫人對家產的見識,我可不敢苟同。我自小為財所困,四處借貸,每借得一分銀兩,腦子裡就一片光明,光明之中出現一條坦途,我與和琳走在這條坦途之上,便能忘卻當下的困苦與屈辱。反之,每到絕境時,腦子裡便一片黑暗。那銀元寶對常人來說,就是錢財罷了,對我而言,卻是溫暖,讓我心中光明一片。家中每增多一份財產,我心中便多了一份安定,一份喜悅。我的家產越多,我的兒孫將來便能免受我那樣的窘迫,他們可以穩穩噹噹地生活,進可取功名,退可守家業,何樂而不為。」和珅侃侃而談,想著千秋萬代。

「你要把我說暈了。」馮霽雯撫著頭道,「我只知道世上有適可而止的道理,不該得的東西來多了,我在佛面前求平安也心中有愧。」

「連皇上整天都在思慮錢不夠花,我們這點家產又算什麼?夫人是有孕在身,情緒多變,想多了。」和珅安慰著,岔開話題道,「我還怕錯過了孩子出生的時辰,現在看來不會了。」

「按理來說,這時候早該生了,估計這孩子盼著能一睜開眼就見到你。」

「那敢情是,孩子在肚子里就這麼聰明,不愧是我的孩子。」

談到孩子,氣氛好了許多。夫人忽然道:「暮雪病了許久,恐怕不行了。」

暮雪是和珅的書童,在家中時刻不離和珅左右,十分受器重。

「哦,這孩子年紀輕輕的,什麼病讓他一病不起?」和珅微微皺眉道,起身想去看看。

「哎,想知道,問問郎中就行了,人生死有命。」馮霽雯道,「他那病咳得厲害,晦氣重,你也別去看了,否則染上了,因小失大。」

「哦。」和珅點了點頭,心頭升起一團疑惑。

和珅來到廳上,問了劉全和呼什圖幾個月的事宜。由於家業大了,呼什圖成內管家,因他原姓劉,人稱大劉;劉全負責外事和一切買賣財務,人稱外劉。和珅走後,崇文門上關稅的事務,也是劉全一應照辦。由於關稅細則制定嚴謹,和珅雖然不在,並無大的問題出現,和珅對劉全的管理頗為滿意。

劉全一直惦記著郭大昌的事,問起來,和珅便將經過說了一遍。劉全道:「郭大昌這麼沒運氣,居然讓大人找不著。」和珅皺著眉頭道:「我感覺他是故意不見我,可是我找不著什麼原因。」劉全笑道:「不可能,如今全天下的人都巴不得見老爺一面,哪裡還會有故意避而不見的呢,這打死我也不信。」和珅點點頭,道:「於我而言,雖然是件小事,但確實是個謎。郭大昌雖是小吏,卻有與眾不同的見識,將來我若解開這個謎,必定大長見識。」

長二姑進來,和珅便問她書童暮雪緣何就病倒了。長二姑本來一臉興奮,聽了此話倒是嚴肅起來,道:「太太沒有告訴你嗎?」和珅道:「她身孕要緊,似乎不願多談病的事,嫌晦氣,我來問你。」

長二姑道:「這個我可不便說起,我要是說起來還以為爭風吃醋呢,你還是去問太太吧。」

和珅不耐煩道:「你我之間沒有那麼多忌諱的,實情告訴我便是了,要是不說,我還真著急了。」

長二姑道:「都是你疼愛的人,我說了你要是不信,說不定還會惹禍上身,問太太有何難呢?」

和珅胃口被吊起來,簡直要冒無名之火了,道:「叫你說便是,這麼古怪的是要氣我么?」

長二姑知曉和珅脾氣,倒不害怕,只是道:「我只能說此事與納蘭有關,具體的,你還是問太太比較好些。」說罷,把嘴附到和珅的耳朵上,道:「老爺你給我帶來的碧玉耳環真是討人喜歡,晚上我戴上你來看看。」說罷,嚶地笑一聲,遠遠跑開了。

和珅覺得此事頗為蹊蹺,只因暮雪是自己寵愛的書童,一個個怕說話得罪了自己,便避開話題。太太馮霽雯當然可以直言不諱,可是她在孕中,似乎因犯忌不太想提及此事。和珅覺得只有自己親自問問暮雪是怎麼回事。心裡想著,便往後園踱步,正看見馮霽雯的貼身丫鬟如意正端著器皿,往暮雪的房裡去。和珅想到如果讓夫人知道他去過暮雪的房裡,擔心沾染上病,對她身體不好,於是停住腳步。

如意十四歲,到夫人身邊有兩年了,剛來的時候怯生生的,幫夫人端茶倒水,伺候飲食,後來做熟了,越發伶俐,兩隻眼睛滴溜溜轉,好奇地看著府里的各種人事。她端著飯湯進來,看暮雪面朝里側躺著,一動不動,眼裡流露一絲恐懼,叫道:「暮雪、暮雪,你還活著嗎?」昏睡的暮雪被喚醒,呻吟了一聲。如意聽見了,振奮起來,道:「來,吃飯了。」把暮雪移轉過身。暮雪睜著無神的眼睛,吃力地搖頭。如意道:「吃吧,夫人心好,才天天讓我給你送,要換了別人才不管呢。」暮雪啟開蒼白的嘴唇,道:「我會死嗎?」如意道:「當然會死。」暮雪當即留下可憐巴巴的眼淚,嗚咽道:「我真的不想死。」

如意撲哧一聲笑了起來,道:「哪個人不會死呀?不會死的就是神仙喲。你不吃我真的拿走了,到時候真要死了我也救不了你。」

暮雪道:「可是我一點都吃不下去。」如意道:「把嘴張開,我喂你——不過你可別跟別人說我餵過你,羞死了。」

暮雪張嘴吃了幾口,就再也吃不下去,問道:「老爺回來了嗎?」如意道:「老爺是回來了,可是不會來看你,夫人怕他沾了你的晦氣。」暮雪嗚嗚地哭了起來,有氣無力道:「老爺都不理我,我肯定要死了。」

如意道:「死了就死了,那麼怕死幹什麼?誰讓你招惹上納蘭,府里的人都說她是喪門星。」

暮雪哀求道:「我真的是沒招誰沒惹誰,連你都不信我么?」

「你沒招她惹她,一定是她招你惹你了,那你說說她是怎麼招惹你的?嘻嘻。」如意嬉笑著問道。

「我我我……我都要死了,你還這麼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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