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章 袁枚賦詩兄弟揚名 尚書覓婿曙光初現

袁枚少有才名,擅長寫詩文,乾隆四年他二十四歲,參加朝廷科考,得中進士,授翰林院庶吉士。乾隆七年外調做官,曾任沭陽、江寧、上元等地知縣,推行法制,不避權貴,頗有政績,很得當時總督尹繼善的賞識,但因朝中無人,又不肯結交,總得不到升遷。三十三歲父親亡故,辭官養母,在江寧購置隋氏廢園,改名「隨園」,築室定居,世稱「隨園先生」。

一邊陪同的家人也附和不已。和珅暗暗慶幸,幸好自己多想了一步,沒有把原來冒出來的辭藻說出來,否則只怕進退兩難呀。以後面對高人,凡事還得先揣摩才是。當下大略明白尚書的趣味,心中又有了信心。

英廉請和珅來府上坐了幾次,夫人和孫女都在暗處偷偷看了,從相貌來看,確實是無可挑剔的。而才學和進取心方面,有了英廉的鑒定,自然不在話下。前後經過兩月的考察,英廉終於下了決心,就是這個了。

「酥油薄脆好吃不貴——」

「冰糖葫蘆兩文一串——」

和珅可沒心思聽劉全嘮叨,閉著眼睛突然叫道:「就是他了!」

旗人的公子哥兒,最好的選擇當然是娶一個門當戶對的旗人女子,但對於和珅這種破落門第,特別是一心指望能夠東山崛起、出人頭地的後生,這個已經不是考慮的首要條件了。除去這一點,這門親事對和珅來說,就是天上掉下的餡餅。

「這是規矩。」吏員見他不識趣,冷笑道,「你這是三等輕車都尉的爵位,有三品,三百兩銀子已經很少了。你出去打聽打聽,現在辦什麼事不需要銀子?」

細看,果然印章的筆畫偏軟,不如刀石的印章那麼堅硬幹脆。

老者道:「你別老說那些不成材的,我問的是有沒有上進的、鶴立雞群的官學生呀。」

吳省蘭一愣,指著來人道:「好好,子才先生才是行家裡手,讓他給你長長眼。」

劉全忙賠笑著把頭皮撓掉了三層,道:「唉,少爺,別著急,把人急壞了可不得了。我們以往山窮水盡也經歷過,不是都扛過來了嗎?對了,這個人遠在天邊,近在眼前,你怎麼沒想過呀?」

到了西華門,值班王太監尖聲叫道:「吳師傅,今兒早下課呀。」吳省蘭正深思迷糊呢,被尖嗓子嚇了一跳,忙朝王太監點頭致意。出了門往南,蟄過一座牌樓,就進入了鬧市,不長的一道街衢,人來人往,各家店鋪都開著門,因為外邊兒敞亮,屋裡頭看上去都黑黝黝的,定睛看了,才能一一分辨:茶鋪里票友唱戲的,隔著布袋講牛羊經濟討價還價的,舉著招貼買字畫的,算命的,飯館裡夥計招呼客人報菜名算盤子打得稀里嘩啦的,街邊一溜露天叫賣的,有果子、煎餅、湯鍋,有的小販還張著大油布傘,張嘴炫嗓門似地吆喝:

「此詩有神,但過於老頹,並非十分投我趣味。」和珅如實道。

老闆急了,叫道:「不能呀,我給好幾個人看過了,都說是真跡,我當是鎮店之寶呢。」

「你不必過於謙虛。既然答應,就上轎跟我去一趟。」

和珅的直系先祖,最早有記錄的是噶哈察鸞,屬於滿洲正紅旗,在後金建立初期,就歸屬努爾哈赤,成為八旗軍中一員戰將。噶哈察鸞的後世中,有許多都是戰功顯赫的勇將,其中有一個五世孫,名叫尼雅納哈,閑散兵丁出身,跟隨清軍入關,在攻打山東河間府的戰鬥中,他第一個登上城牆,因此獲得「巴圖魯」稱號。此後由於軍功累積,尼雅哈納獲得三等輕騎都尉的爵位,後代可以世襲,這個爵位可是後世的一筆財富。

待他填飽肚子,緩了口氣,才說了到嘉謨家的遭遇。要不是想起有郭大昌這樣一個仗義的熟人,自己差不多就要一路乞討回去,能不能挨到京城還是個問題。

繞到書房,英廉早已讓人備好紙筆,和珅屏息潑墨,法書多變,其中匾額雍容飽滿,傾向顏書;對聯清秀挺拔,傾向柳書。英廉十分滿意,當下賞銀五十兩。和珅婉拒道:「大人這麼看得起學生,已經不勝榮幸,這賞銀是千萬不敢要的。」

英廉道:「這個和珅,我之前在這裡見過,有印象,只是不知道如此好學通達。既然有如此人物,明天能否借我一用?」

英廉拉了和珅,要上一輛四人綠呢轎子。

吳省蘭笑道:「哈哈,如果我說出這位先生的名字,你大概就不會懷疑了。」

袁枚點頭道:「哈哈,這是說我好色,確有其事。還有呢?」

這是如雷貫耳的名字,和珅似乎眼睛被點亮了,問道:「袁師傅現在官居何職?」

老闆又拉住兩人央求道:「但說無妨,您倒是說說破綻在哪裡。」

「那不行,我走那麼遠是要坐牢的,這回我會好好寫信,見字如面。」和珅道。

吳省蘭拉著袁枚要走,袁枚回頭道:「泉之是心疼你的錢,不過依我看來,這幅畫既然是贗品,你就認了,別再裝糊塗脫手,若一脫手,只怕是連這間老店的名聲也要賠了。古字畫這玩意兒,本來就有撿漏,有折本,願賭服輸,一千兩買個明白,也值得。」

和珅對自己的書法還是有心得的,這個既不能太過自謙,也不能自傲,道:「書法師承了顏、趙幾家,有點心得,也不知學了幾分,有機會還請大人指教。」

吳省蘭在集市上雇了一輛馬車,要載著二人急速回家。袁枚道:「天氣晴好,你家又不遠,我們邊走邊聊,看看市井風物多好。」吳省蘭道:「你不知道,北京的秋天,剛剛還黃日高照,熱得冒汗,待會兒一落山,天就黑,寒氣陡然就來,我們緊著回家暢飲聊天吧。」

袁枚的文筆與當時的大學士紀昀紀曉嵐齊名,袁枚在江寧,紀昀在直隸,有「南袁北紀」之號,可見名聲之盛。

和珅急道:「你賣什麼關子,想急死我呀,直接說出名字不就成了。」

子才道:「這畫是沒什麼問題,說是贗品,也是畫工一流,唯一的破綻在印章。這也是仿作者疏忽之處,這種畫是將宋紙放在玻璃上,借陽光的照影臨摹而成,因而,你看這印章的筆畫也是臨畫的,缺少了刀刻的痕迹。」

以往劉全到清江浦,都是郭大昌接待,兩人性格投緣,話也能說到心裡去,早已當是知心朋友,郭大昌見他如此境地,做著低聲下氣的事,心中不能忍,推心置腹地為劉全考慮起來。

和珅道:「這句詩好是好,但過於傷感,學生心中秋天不冷不熱,是發奮攻讀的好時節,劉禹錫詩中色調明麗,景物潔凈,我更為喜歡。」

「哦,何以見得。」

劉全道:「這個爵位是尚書大人英廉要你繼承的,你直接跟他借錢不就成了?三百兩對他來說,不過是九牛一毛。」

「唉,一點小心思被先生看出來了。不過,難呀!」吳省蘭被他點出心思,不再遮掩,倒是個吐苦水的機會。

袁枚問了兄弟倆家世近況,又談所學,特別是和珅對蒙、滿、藏、漢四語的精通,又是讚歎,又是唏噓。談到詩詞,有意考考兩人的學問見解,問道:「北國之秋,讓人心生頗多感慨,你們記得哪些古人詩詞,可以契合你們心境?」

和珅搖頭道:「他那裡能借,我怎麼會想不到呢!此事絕不能麻煩他。」

郭大昌替和珅收了銀子,由於對和珅前途看好,自己又取了一百兩,交給劉全,道:「既然是國之棟樑,我也給他一點心意,希望將來當官之後,能為平民社稷多多著想。」

可憐的劉全,大冷天在運河邊瑟瑟發抖,舉目無親無友,想想和珅期望的眼神,想想嘉謨的冷酷,不知道下一步該怎麼走,突然抖動著肩膀,嗚嗚地哭了起來。他不是為自己的酸楚而哭,而是為和珅而哭,沒爹沒娘的孩子,自己操持自己的命運,又到處碰壁,怎一個凄慘了得!

吳省蘭道:「京中藏龍卧虎,但我整日在學中,多跟著一群學生廝混,交往不多。」

劉全擦了擦眼睛道:「為了主人,多丟臉的事我也敢幹,多丟人的話我也敢說。如今的情勢,想要從嘉謨大人那裡借到銀子實在是難事,郭兄弟能否看在我的面子,以及主人前途的面上,為我們籌措三百兩銀子,日後主人發達了,定然會加倍報答。」

子才冷下臉來,道:「既然你認定了是真跡,又何必找我們鑒定呢,走走。」

「為人議論的是,說先生收了很多女弟子,這可是真的?」吳省蘭也是好奇。

和珅鬆了一口氣,也確實把郭大昌這個名字記在心頭。日後他終於有機會隨著乾隆下江南時,面謝恩人。郭大昌那時候又是如何看待和珅呢?這是後話,暫且不提。

吳省蘭道:「他姓袁名枚,字子才,你可曾聽說過!」

老者笑道:「就你這老閹狗會說話,說說,這大半年的,咸安宮裡有什麼見聞消息?」

「不,今天你是我請來的客人,隨我坐上去,不礙事。」英廉顯然對和珅頗為看重。

馮府里,馮夫人正在後園賞魚,丫鬟小玉從迴廊小跑過來,道:「老爺回來了。」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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