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章 超級大掃除

索菲想到,唯一要緊的事,是讓哈爾看到她是多麼出色的清潔女工,多麼有價值。她在稀疏的白髮上綁了塊舊碎布,高高挽起袖子露出皮包骨頭的老手臂,又從掃帚櫃找來塊舊檯布裹在身上當圍裙。想到只要打掃四間屋子而非一大座城堡,真叫人鬆了口氣。她抓起水桶和長掃帚,準備開工。

「你在幹嗎呀?」邁克和卡西弗不約而同地驚叫,像是嚇壞了。

「大掃除。」索菲果斷地回答,「這地方太不能見人了。」

卡西弗說,「不需要。」邁克咕噥道,「哈爾會把你踢出去的!」但索菲誰都沒理。塵埃飛揚。

正當索菲打掃時,又傳來一陣砰砰的敲門聲。卡西弗豎起身,叫道,「庇護港的門!」說完打了個噝噝的大噴嚏,紫色火星射散在瀰漫的塵埃中。

邁克離開工作台,向門口走去。索菲從自己揚起的灰塵中悄悄觀望,看見這回邁克轉動門上的方形把手,讓標成藍色的一面向下。他打開門,門外便是從窗戶望到的風景。

一個小女孩站在那兒。「打擾,費雪先生,」她說,「我來幫媽媽拿那個咒語。」

「給你爸爸的船的安全咒,對吧?」邁克說,「馬上。」他回到工作台,從架上的罐子里稱了些粉末,放在紙片上。他忙活的時候,小女孩和索菲互相好奇地探看。邁克用紙將粉末裹起來,回到門口說,「告訴他沿著船撒開。從出海到回來都會受保護,哪怕有風暴。」

女孩接過紙包,遞過來一個硬幣。「還有位女巫為魔法師做事嗎?」她問。

「沒有。」邁克回答。

「在說我嗎?」索菲大聲說,「啊,是啊,孩子。我是英格里最棒最乾淨的女巫。」

邁克關上門,顯得很惱火。「這下就傳遍庇護港了。哈爾可不喜歡這樣。」他又把綠標轉下來。

索菲咯咯笑了兩聲,毫無悔意。很可能是她手裡的長掃帚讓她萌生了這個想法。但如果大家都以為她在為哈爾做事,可能會敦促哈爾讓她留下。要是作為女孩,索菲早就無地自容了。可作為一個老婦人,她不介意自己的所作所為。她感到這樣無比輕鬆。

邁克抬起壁爐里一塊石頭,把小女孩給的硬幣藏在底下,索菲好管閑事地湊上去,「你在幹嗎?」

「卡西弗和我想存點錢,」邁克相當不好意思地說,「要不哈爾會花光每一個子。」

「沒用的敗家子!」卡西弗噼里啪啦說道,「他花光國王的錢比我燒根木頭還快。沒頭腦。」

索菲在水槽取了水,灑開來好壓壓灰塵。卡西弗連忙縮回去貼著煙囪。接著她開始掃第二遍地。她朝著門掃過去,想看看上面的方形把手。第四面,也就是還沒用過的一面,標成了黑色。索菲輕快地掃著橫樑上的蜘蛛網,暗暗好奇這面通向哪裡。邁克嘟囔起來,卡西弗則噴嚏連連。

正在這時,哈爾走出浴室,飄來一陣濕漉漉的芬芳。他整潔瀟洒,簡直煥然一新。就連他衣服上的銀色衩口和刺繡都似乎更閃亮了。瞄到眼前的情形,他用銀藍色的袖子護住頭,又回到浴室。

「住手,你這婦人!」他喊道,「別動那些可憐的蜘蛛!」

「這些蛛網真是一團糟!」索菲說著,將它們一束束掃刷下來。

「那就弄下來,但別碰蜘蛛。」哈爾說。

他和蜘蛛很可能有邪惡的親近關係,索菲想。「它們只會搞出更多的蛛網。」她說。

「還能捕蒼蠅,很有用,」哈爾說,「我進房間時,請讓掃帚保持別動。」

索菲靠在掃帚上,看著哈爾穿過房間,拿起他的吉他。當他把手擱到門閂上時,她問,「紅標記通向金斯伯里,藍標記通向庇護港,那麼黑標記帶你去哪兒?」

「你這老婦人怎麼這麼多管閑事!」哈爾說道,「那個通向我的私密藏身所,不能告訴你是哪兒。」他打開門,踏上移動著的曠野和山地。

「你什麼時候回來,哈爾?」邁克有點絕望地問。

哈爾裝作沒聽到。他對索菲說,「我不在時你一個蜘蛛都不許弄死。」說完門砰地關上了。邁克饒有意味地看看卡西弗,嘆了口氣。卡西弗不懷好意地噼里啪啦大笑起來。

沒人解釋哈爾去了哪兒,索菲姑且認為他又去獵捕年輕女孩了,便義憤填膺地繼續幹活。即便哈爾剛剛放完話,她也壓根不管會不會傷到蜘蛛。於是她舉著掃帚朝橫樑猛敲,叫道,「出來,蜘蛛!別擋道!」蜘蛛橫七豎八地逃生,蛛網一束束往下掉。當然她不得不又掃了一遍地。掃完後,她又跪下擦地。

「我希望你停一停!」邁克說,坐在樓梯上給她讓道。

卡西弗畏縮在壁爐裡面,喃喃地說,「我真希望從沒跟你做過那個交易!」

索菲繼續帶勁地擦洗。「打掃乾淨之後你們會開心得多的。」她說。

「但我現在很痛苦!」邁克抗議。

哈爾直到當天很晚才回來。因為掃地擦地,索菲已經到了幾乎動彈不得的狀態。她駝著背坐在椅子上,渾身酸痛。邁克扯住哈爾的一隻垂袖,把他拖進浴室,索菲聽到他以激動的低語在不斷噴吐抱怨。不難聽到類似「可怕的老太婆」和「一句話都聽不進」的隻言片語,同時卡西弗在吼叫著,「哈爾,阻止她!她把我們倆都折磨死了!」

但邁克放手時,哈爾所說的不過是,「你有沒有弄死過蜘蛛?」

「當然沒有!」索菲厲聲回答。身體的疼痛讓她易怒。「它們看看我,自尋生路了。它們是什麼?你吃掉的女孩子的心臟?」

哈爾大笑起來。「不是。只是普通的蜘蛛。」他說完,迷迷糊糊地上樓去了。

邁克嘆了口氣。他到掃帚櫃搜尋了半天,找到一個舊摺疊床,一個稻草床褥和幾條毯子,把它們放在樓梯下的三角空間里。「今晚你最好睡這裡。」他對索菲說。

「這是不是說哈爾讓我留下了?」索菲問。

「我不知道!」邁克氣呼呼地說。「哈爾什麼事都不承諾。我在這待了六個月,他才注意到我,並收了我當學徒。我只是覺得有張床總比椅子好。」

「太謝謝你啦。」索菲感激地說。床當然比椅子舒服許多,而且卡西弗晚上肚子餓時,索菲也很方便起身給他一塊木柴。

接下來的幾天,索菲樂此不疲地在城堡里大肆清掃。她真挺自得其樂。她對自己說正在尋找線索,擦了窗戶,洗凈了滲漏的水槽,還讓邁克理清了工作台和架子上所有的東西,讓她方便擦洗。她把掃帚櫃里的東西統統搬出,把橫樑上的東西統統弄下來,再進行清洗。她想像著,那個骷髏頭和邁克一樣遭受了長年的痛苦。它不停地被挪來挪去。她把一席舊床單釘在最靠近壁爐的橫樑上,強迫卡西弗低下頭,好讓她清掃煙囪。卡西弗恨死了。到頭來煤煙弄得整屋都是,不得不重新打掃,卡西弗幸災樂禍地噼里啪啦大笑。這就是索菲的問題。她堅若磐石,但缺乏方法。不過在這件事上執著倒也很合情理:她盤算著,要是把這裡徹底打掃個乾淨,遲早會發現哈爾藏匿的女孩靈魂,或嚼碎的心臟,或其他什麼能解釋卡西弗的契約的。她發現煙囪高高的,有卡西弗守護,倒像個不錯的窩藏點。但那兒除了大量煤灰什麼都沒有,索菲把煤灰裝進袋子扔進院里。院子是極有可能的窩藏點。

每次哈爾一進來,邁克和卡西弗就大聲抱怨索菲。但哈爾似乎並不在意。他似乎也沒注意到屋子變乾淨了。他甚至也沒注意到食品櫃變得井然有序,擺滿了蛋糕,果醬,偶爾還有生菜。

正如邁克所預言的,這事在庇護港傳開了。人們上門來看索菲。他們在庇護港叫她女巫太太,在金斯伯里叫她魔法師夫人。儘管金斯伯里的人穿著要比庇護港的人得體許多,但不論什麼地方的人都會藉著恰好的借口來拜訪這樣厲害的人物。於是索菲總得暫停手上的活,報以微笑,接過禮物,或是讓邁克迅速調配個咒語。有些禮物是很不錯的———畫、貝殼串,有用的圍裙。索菲每天穿著圍裙,在樓梯下的安樂小窩裡掛上貝殼和畫,很快就相當有家的感覺了。

索菲知道,等到哈爾趕她出門時,她會想念這裡。她越來越擔心他真會這麼做。她知道他不可能永遠忽視她的存在。

下一步她打掃了浴室。這花了她好幾天時間,因為哈爾每天出門前得在裡面待上好一陣。他一離開,索菲便衝進去,裡面充滿了蒸汽和香噴噴的咒語。「我們要來看看那個契約!」她在浴盆邊低語,但她的主要目標當然是滿架子的盒子、罐子和試管。她以擦洗架子的名義,取下每一件,而後花了大半天工夫仔細檢查,看標著「皮膚」、「眼睛」和「頭髮」的容器里是否實際裝著女孩的碎塊。她看來看去,那些都不過是乳霜、散粉和脂粉。索菲想到,假使它們曾經是女孩,那麼哈爾肯定用了「腐蝕用」試管,讓它們徹底腐爛,再從洗臉盆里沖得一乾二淨。但她希望它們只是盒裝的化妝品而已。

她把東西放回架子擦洗起來。當晚,當她腰酸背痛地坐下時,卡西弗咕噥道他已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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