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十六章 開始查帳

「馬局長嗎?」方孟敖的聲音傳來了。

李宇清的眉頭立刻展開了。

馬漢山:「報告方大隊長,是我。」

方孟敖的聲音:「行政院經濟管制委員會的命令你看到沒有?」

馬漢山:「看到了。」

方孟敖的聲音:「為什麼不留下來配合查賬?」

馬漢山笑了一聲:「方大隊,你還真相信什麼行政院?那只是一座廟,管廟的是中央黨部。黨部要我三更死,誰敢留人到五更。方大隊,你義薄雲天,我懂的。可為了我這條賤命,這樣干不值得,趕緊飛回來吧。」

方孟敖的聲音:「聽清楚了,現在我和你說的每一句話北平能聽到,南京也能聽到。把你知道的那些貪腐黑賬說清楚,就沒有人敢殺你。什麼時候到南京,我來看你,紅酒兌可樂。」

馬漢山:「殺不殺我真無所謂。方大隊,黨國這本爛賬誰都管不了,你這麼英俊瀟洒的一個好人,開開飛機,喝喝紅酒多好。不要管了,現在降落,興許還能看我一眼……」

「聽清楚了。」揚聲器里方孟敖的聲音激昂起來,「現在不只是救你,是救我們!徐鐵英為了那本黑賬,先是抓了你,現在又跑到北平分行抓我姑爹,說你和我姑爹都是共產黨。聽明白了嗎?」

「我是共產黨,謝襄理也是共產黨,放他娘的狗屁!」馬漢山立刻激動起來,「他徐鐵英為了百分之二十股份殺了一個崔中石,先說是共產黨,後又說不是共產黨。他怎麼不說宋子文和孔祥熙也是共產黨?明白了,方大隊,有什麼話你只管問,我們哥兒倆正好用美國這套先進通訊設備向全世界發布消息,明天《紐約時報》《泰晤士報》給他娘的報個頭條!」

李宇清頓時緊張起來,俯下身去:「老馬,注意黨國形象!」

馬漢山轉望向他:「怕我說,我現在就走。」

方孟敖的聲音又傳來了:「馬局長,下面不是我問你,要請你問另外幾個人,這幾個人都在我飛機上……」

馬漢山立刻猜到了:「是不是那本黑賬上的人?」

揚聲器里方孟敖的聲音:「是賬冊上排名前八個人。有一份表格叫他們填,他們說他們公司都是在上海註冊的,北平、天津沒有權力叫他們申報財產。我已經把飛機上的擴聲器打開了,請馬局長問問,我們有沒有權力叫他們申報財產。」

「好!」馬漢山聲調高昂,「方大隊,我來問,問完後還有不願意填表的,直接從飛機上扔下去,看誰敢給他們收屍!」

揚聲器里方孟敖的聲音:「他們都在聽,馬局長請問。」

馬漢山:「你們這八家混賬王八蛋公司!老子問你們,今年四月民食調配委員會成立,北平、天津幾百萬人的配給糧食和民生物資都是誰在經手?民調會的錢都撥給你們了,糧食呢,物資呢,你們都供應了嗎?上海註冊,北平黑錢,中央銀行走賬,打著民生的旗號發餓死百姓的財,弄得民調會發不出糧,逼得學生造反,南京派來的調查組查不動你們,讓老子背黑鍋,無非是你們將百分之五十一的股份掛靠在了上海那幾家牛皮公司!今天總統宣布幣制改革了,所有的錢都要歸國庫,你們還拿上海說事!蔣經國局長就在上海,方大隊,不要跟他們說那麼多,直接把他們開到上海去,交給經國局長親自審問,那百分之五十一到底是他們的私產,還是上海那幾家牛皮公司的股份!」

一陣吼問,馬漢山的嗓子冒煙了,舉著戴手銬的手,向李宇清伸去。

李宇清正暗帶讚賞地望著馬漢山,見狀轉頭,低聲說道:「水!」

值班指揮立刻端著一搪瓷杯遞過去了。

馬漢山悠悠地竟喝完了一搪瓷杯水。

揚聲器里方孟敖的聲音傳來了:「百分之五十一的資產八個人都填了,是他們的私產。馬局長,還有沒有該問的?」

「明白!」揚聲器里方孟敖這一聲答得十分乾脆。

北平分行金庫值班室的電話在辦公桌上尖厲地響了。

被一副手銬銬著,兩個人這麼久一動不動,就在等這個電話。

徐鐵英:「電話也不敢接了?」

謝培東:「電話就在你手邊。」

徐鐵英慢慢拿起了話筒:「北平分行金庫,有話請說。」

「誰叫你到金庫里去的!」話筒里竟是葉秀峰的斥責聲。

徐鐵英依然不露聲色:「是,局長,訊問謝培東是陳部長的手諭,央行俞總裁也批了字……」

「陳部長叫你去金庫了嗎?」葉秀峰電話里的聲音透著惱怒,「方孟敖突然駕機起飛你知不知道?那個馬漢山在機場控制塔公然呼叫幾家亂七八糟的公司,說黨通局要侵佔侯俊堂在平津的百分之二十股份你知不知道?幣制改革第一天,一個馬漢山押不來,反而跑到北平分行的金庫去,授人以柄!現在,方步亭去了西山監獄自請坐牢,何其滄也鬧著要來南京坐牢,弄得總統在南京召開緊急會議你知不知道?」

押馬漢山去南京,到金庫突審謝培東,中央黨部兩面作戰的策劃不能說不周密,唯獨沒想到的是方孟敖駕機升空後居然能通過控制塔跟馬漢山對話,而且公開捅出了侯俊堂百分之二十股份的事。徐鐵英已經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敗在共產黨的手裡,還是敗在黨國內部。

沉默也就一瞬間,徐鐵英覺得這一仗無論如何也應該挽回:「局長,幣制改革是總統頒布的國策,第一天便出現共產黨在北平操縱破壞,您和陳部長應該在會上向總統痛陳利害……」

「痛陳什麼利害?」葉秀峰電話里斷然打斷了徐鐵英的話,「想聽聽總統是怎麼痛陳利害的嗎?」

「請局長傳達……」徐鐵英閉上了眼睛。

葉秀峰電話里的聲音突然既像他的江蘇官話又像是浙江奉化的國話:「『黨通局不管黨,到處管財,把手伸到預備幹部局還不夠,還伸到行政院經濟管制委員會去了,中華民國這個總統乾脆讓你葉秀峰來當好了……』這就是總統剛才對我的痛陳!你徐鐵英在北平拉的好屎,這麼大一張屁股我來揩還不夠,還要陳部長去揩嗎?」

徐鐵英閉著眼,也閉住了氣,但覺一陣氣浪從臉上身上撲了過去,調勻了呼吸:「知道了。局長,黨產不能保,共黨不能抓,我請求辭職……」

「辭職也得揩了屁股再辭!」電話里葉秀峰的聲音透出了殺氣,「第一,我們在那八家公司沒有任何股份;第二,緊急會議決定,方孟敖違犯《陸海空軍刑法》,著交北平警備司令部立即逮捕!」

那邊掛了。

徐鐵英話筒還在手裡,金庫的電鈴便震耳地響了起來!

徐鐵英慢慢望向了謝培東。

謝培東的眼中空空如也,彷彿剛才的電話一個字也沒聽見,電鈴如此震耳地響著,彷彿也沒聽見。

等到電鈴聲停,徐鐵英嘴角擠出一絲笑:「謝襄理,你贏了,調查停止。想知道為什麼嗎?」

謝培東慢慢站了起來:「我從來就沒有跟誰爭過輸贏,也不想知道你們為什麼停止調查。」

徐鐵英:「有人替你頂罪了,這個人你總想知道吧?」

謝培東望向了他。

徐鐵英:「方孟敖觸犯《陸海空軍刑法》,擅自駕機起飛,要挾黨國。這一次特種刑事法庭開庭,我就不能為他辯護了。」

謝培東心內震驚,卻輕輕問道:「再送你十萬美元,你願意辯護嗎?」

徐鐵英心中的惱怒可知,卻依然笑著:「共產黨真有錢啊。毛澤東、周恩來住窯洞穿布衣,手一揮,既能夠將我們中央銀行的錢匯到香港送給那些民主人士,又能夠拿我們中央銀行的錢送給我們黨國各個部門,我說什麼好呢?不過現在行情變了,這一次要想救方孟敖可得一百萬美元,你們有嗎?」

謝培東:「徐主任不是那麼貪婪的人吧。一卷錄音帶在法庭還了侯俊堂十萬美元,要了他的命。你就不擔心我這個保險柜里也有一台錄音機嗎?」

「謝培東!」徐鐵英終於惱羞成怒了,「黨通局的前身你知道,我們中統整個系統都盯上你了!下半輩子我也不想干別的了,就等著當兩次公訴人,這一次在特種刑事法庭審方孟敖,下一次在特種刑事法庭審你。周恩來就是搬來一座金山也救不了你們!」

謝培東:「周恩來有沒有金山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謝培東的命沒有那麼值錢。我早年喪妻,只有一個女兒。她,就是我的一切。幾天前被你們抓後說是去了解放區,剛才,你又說她的生死掌握在你的手裡。中華民國如果還真有法庭,真有法律,我會請最好的律師找你討還女兒。徐鐵英,希望你應訴。」

徐鐵英倏地掏出了槍。

電鈴恰又尖厲地響了。

徐鐵英手中的槍也響了!

——分貝超出了極限,人的聽力便會短時間出現失聰,聲音消失了。

沉寂中,徐鐵英望著謝培東,謝培東望著徐鐵英。

沉寂中,從中間擊斷的手銬!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