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十二章 詳情不明

方孟敖的目光越過燕大東門望向東門那邊的二層小樓:「是不是那座樓?」

何孝鈺:「哪座樓?」

方孟敖:「梁教授常去讀書睡覺的那個地方。」

「你要幹什麼?」

方孟敖沒有回答,只緊緊地盯著那座小樓。

「大哥。」方孟韋敲了下車門,「送何小姐回家吧,又停住幹什麼?」

方孟敖:「看見那座樓了嗎?」

「哪座樓?」方孟韋看著他眼望的方向,心裡猛地一緊。

方孟敖:「外文書店。」

方孟韋的臉色陡地變了:「大哥!你把全天下的人都鬧騰夠了,現在又要來鬧騰我,有意思嗎?」

「什麼叫鬧騰,我這是在幫你。」方孟敖盯住他,「是男子漢,就到那座樓去,把木蘭帶出來。」

「那也應該是你上去!」方孟韋的聲音都顫抖了,「那個梁經綸愛的是孝鈺,並不是木蘭!」說罷,大步向自己的車走去。

方孟敖看著後視鏡,看著方孟韋上車,看著他那輛車瘋一般地掉了頭,瘋一般地開走了!

方孟敖很難發出這樣的長嘆,接著便推車門。

「你到底要幹什麼?」何孝鈺一把拉住了他。

「孟韋說得對。應該我去。」

何孝鈺哪裡拉得住他。

眼瞅著,方孟敖下了車。

愣怔間,但見他的背影倏地已離去了十米,倏地已遠去了百米,瞬間進了外文書店的大門。

好幾個在大門外游弋的學生,應該是學聯的同學,居然都沒有反應過來。

何孝鈺知道,自己必須跟著走進那座小樓了。

她居然也能跑得這樣快,方孟敖今天是第二次讓何孝鈺捨命地追他了。

帽兒衚衕二號北屋。

「我現在就去外文書店。」謝培東已經拿起了包,「必須立刻阻止方孟敖和梁經綸見面!」

「不行。」張月印立刻否定了他,「謝老,方孟敖同志今天一系列的反常行動,都是上午見了你以後發生的。劉雲同志明確指示,國民黨鐵血救國會很可能會懷疑上你。」

謝培東:「正因為這樣,我才不能夠迴避。請組織相信,我有理由去找方孟敖。對付那個梁經綸,我有辦法。」

「就是不能讓你去面對梁經綸!」張月印當即打斷,「劉雲同志命令我們在這裡靜觀其變,等候華北城工部和中央新的指示。」

謝培東知道不能去了,望向已經暮色蒼茫的窗外:「真不知道孟敖見了梁經綸會說出什麼樣的話,干出什麼事呀……」

張月印只好說道:「謝老,我們就相信崔中石同志這幾年的工作吧。」

外文書店外,太陽已經落山。

書店內,光線在一寸一寸減弱。

何孝鈺站在一樓的樓梯口,扶著梯柱,喘氣過後是渾身無力,望著已站在二樓房間門外的方孟敖。

房門開著,從門框中透出黃昏,方孟敖像個受過紳士教育的大男孩,側身站在門邊,不看門內,接受著何孝鈺眼神中的無奈和欣賞。

何孝鈺這時也只能是無奈和不忍責備了,只希望他能夠更懂事一些,更聽話一些。

方孟敖向她飛過來一個「放心」的眼神,接著向屋裡問道:「對不起,我能進來嗎?」

「大哥!」

——樓下的何孝鈺聽出了,二樓房內的謝木蘭之前並沒有聽到方孟敖上樓的聲音,因此這一聲叫得好生慌張。

不能再站在樓梯口了,何孝鈺轉身向那邊的書架走去。

二樓房間門內,謝木蘭像受了驚的小鹿,躲開了大哥的目光,望向梁經綸,「他是我大哥……」

這是什麼話?

謝木蘭更慌張了:「對了,梁先生知道的,他是我大哥……」

「木蘭同學在我這裡借書。」梁經綸居然如此冷靜,如此鎮定,「方大隊長請進來吧。」

「梁先生有大學問。」方孟敖走進了房間,深掩著對這個人的厭惡,望著謝木蘭,「你和孝鈺都應該好好跟他學習。」

「是的,大哥……」謝木蘭聲音好輕,再不能不望大哥了,目光里滿是希望大哥疼憐。

「『謝公最小偏憐女』。」方孟敖心裡難受間,脫口念出了這句詩。接著,他閃笑了一下,想起了這是「八一三」以前,在上海的家裡,父親在偏袒妹妹和謝木蘭時,對自己還有孟韋常念的一句詩。

這句詩在今天,在此刻,念出來竟如此恰當!他望向了梁經綸:「梁先生可能不知道,我那個當行長的父親,從小就偏愛我兩個妹妹。『八一三』,我的小妹在上海遇難了,我爸便更寵木蘭了。她任性的時候,還請梁先生多教育。」

「好孩子誰都喜歡。在學生裡面,我也有些偏愛她。」梁經綸真會回答!

方孟敖盯向了梁經綸的眼,帶著笑。

梁經綸沒有剛才那樣冷靜鎮定了,他看不出這種笑容後面的真實意思,卻又不能迴避,也只能笑著回應。

謝木蘭卻像被釘在那裡,不敢動,不敢說話,只感覺到腳底下是樓板。

「梁先生喜歡的學生不止木蘭吧?」方孟敖笑著說出了第一層意思,「我把何孝鈺也帶來了。」

「哦?」梁經綸的眼神不能再沒有反應,「怎麼沒有一起上來?」

「在樓下看書呢。」方孟敖要開始跟這個人較量了,轉向謝木蘭,「我跟梁先生有話要談,你也下去吧,孝鈺在等你。」

「嗯……」這個時候,謝木蘭居然還望向梁經綸,站在那裡沒動。

「去吧。」梁經綸說道,「正好和她談一談關於學聯明天組織領糧食的事。」

「嗯。」謝木蘭的腿這才能動了,走到門邊才突然想起應該跟大哥打招呼,倉忙回頭:「大哥,我去了。」

方孟敖最不願看到她這種慌亂的掩飾,便不看她。

謝木蘭邁門檻時被絆了一下,那本書、那支筆都從手中甩了出去,想去扶樓梯,還是跌倒在門外。

這回梁經綸被窘住了!

想過去攙她,卻有人家大哥在。

他飛快地望向方孟敖。

方孟敖也早已轉過頭來,站在那裡一動沒動,但見他笑對依然撐在門外的謝木蘭:「你看,又摔跤了吧。小時候摔跤大哥怎麼說的?」

大哥突然說出的這句話,居然這樣神奇!

謝木蘭立刻站起來,沒有了剛見大哥時的那種驚慌,也沒有了突然跌倒時不想起來的尷尬,回頭那一笑讓兩個男人都為之心碎!

「想起了沒有?」方孟敖的笑問穩穩地托住了站在那裡的小妹。

「想起了。」謝木蘭望著大哥,不掩飾眼眶裡還有淚星,答道,「『萬里赴戎機,關山度若飛』。」答完,用笑容回應著大哥的笑,卻沒有看梁經綸。

方孟敖大笑起來,望向梁經綸:「還有好些事梁先生不知道,我們家從小就把木蘭比作花木蘭。她自己也當了真,才幾歲就跟我約好了,長大要跟我一起去投軍打仗。抗戰那幾年,跟日本飛機交火,好幾次我都想像副手是她,可惜不是她。」說到這裡,他笑著等梁經綸的反應。

梁經綸只得做沉思狀。

——一天之內,清早跟當父親的方步亭過了一招,梁經綸已然十分難受。現在,跟這個身份經歷都十分傳奇的兒子又碰上了,沒想到會如此難受。他突然感覺到,自己最害怕的不是共產黨學委,不是共產黨城工部,也不是國民黨內那些容不了自己的人,而是這個將要緊密合作的方孟敖。再艱難應對也得執行好建豐同志的指示,走一步是一步吧。

拋開念頭,梁經綸終於找到了應該有的笑容,答道:「木蘭在學校里也是有名的體育健將,搶籃球時摔了跤也不肯丟球。」

謝木蘭能夠望梁經綸了,那種剛才還只有大哥獨有的依賴,又出現在望梁經綸的眼神上。

輪到方孟敖笑得難受了,眼前這個小妹,他說不上來是心疼還是生氣;身旁這個男人,他說不上來是憎惡還是可憐。

可憐的目光還是照射在了謝木蘭身上:「孝鈺還在等你呢。」

「嗯。」謝木蘭這一聲答得如此漫然,又望了一眼梁經綸,下樓時已經完全不像平時的木蘭。

方孟敖不再看下樓的謝木蘭,轉身從牆邊的書架上抽出一本書,隨手翻開。

梁經綸走到門邊,想去關門。

「不要關門。」方孟敖的背後彷彿也有眼睛。

梁經綸怔在那裡,看見了門邊垂著的電燈拉繩開關,掩飾道:「需要開燈嗎?」

「不用。」方孟敖依然背對著他,「我的視力很好。」

梁經綸無法再開口了,慢慢轉過了身子。

方孟敖在那裡看書,梁經綸只好看他的背影。

曾可達住處內。曾可達對著話筒剛才還是警覺,現在已經聲色俱厲:「住嘴!我叫你不要說了,沒聽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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