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百八十六章 各有所持

「我們可以給你們準備幾百人,但隨便挑不行,我們的生產任務也很緊的。」賀海濤對挑人是很有警惕心的。毫無疑問,如果石油總公司願意全部或部分轉賣津石總廠給大華實業,那大華實業就不需要普通的機械設備和技術工人了。如此一來,蘇城要求的幾百名人員,肯定都是廠里的骨幹。

國企的培養機制多是老一套的傳幫帶,到了能「帶」人的水平,那就算是出師的骨幹了。這樣的工人,在普通的車間要八年十年,在一些技術水平要求高的車間,往往要15年以上才能出師。

就工人的年齡來說,18歲進廠的工人,到33歲才稱得上骨幹力量,再到45歲體力衰退,也就是十年多一點的最佳水平。這樣的工人,上萬人的寶石機至多幾百一千人。

蘇城要是把這些工人一股腦的弄走了,許多車間都要玩不轉了。

見賀海濤態度挺強硬,蘇城「嗤」的一笑,問:「100人如何?指導一下新工廠的工作,等管道公司進入正軌以後,借調的人再回去也行。」

「我盡量,具體怎麼整,我們得回去商量一下。」賀海濤眼珠子一轉,含含糊糊的說。

蘇城微皺眉,覺得他是有些推脫。

林永貴咳嗽一聲,道:「老賀,乾脆一點,合資廠大家都有好處,你這時候打什麼太極拳?」

賀海濤呵呵的笑了兩聲,不承認也不否認,道:「三七分成,大華實業是吃到了肥肉,石油總公司就只有喝湯的命,我們這麼大的企業只有一碗湯,真沒什麼意思。」

「三成股份,也不算少吧。」蘇城臉上的笑容是越來越淡了。

賀海濤也不怵,無所謂的道:「少是不少,餓不死吃不飽罷了。」

他這是純粹的無賴嘴臉了。

林永貴大約也沒料到此點,首先是臉漲紅了,呵道:「老賀,你這是搞什麼?」

「我搞什麼了?難不成讓他跑到廠里來,把我們的總工都挑走,才算伺候好了?」

「誰說要挑你的總工了。」林永貴有點氣急敗壞了。大華實業和勝利油田的合作,是有一個默契的前提的。擅長海外競標的大華實業公關哈薩克,而勝利油田則應該利用自己的身份地位,獲得國內的允諾和同意。

現在,國內高層部分的合作,大華實業也參與了進來,若是石油總公司內部的矛盾,林永貴都無法解決的話,他的面子也實在掛不住。

這不是變成吃白食的嗎?

當著陳立正的面,林永貴也不客氣了,道:「三七分成,管道公司的控制權歸了大華實業,你賀小子倒好,去了你腦袋上的緊箍咒了是吧?真當合同是一張紙。」

被林永貴罵成了猴,賀海濤也是唾面自乾,還嘻哈道:「合同可不是一張紙。」

蘇城眼神銳利的盯著他,腦袋也飛快的轉動,考慮著寶石機能卡住管道公司的哪些項目。

用合同說話是最後的考量,中國的商人,尤其是國企往往都不尊重合同,若是未曾好好的公關那些國企領導,哪怕是簽好的合同也可以作廢,打款送貨什麼能卡人的地方,更是永遠不停的出問題。中國式的「社會經驗」指的往往就是這些潛規則。

對賀海濤這樣的高級幹部來說,他們一方面沒有接受過法制化與合同制的教育和考驗,另一方面,即使是媒體曝光,萬眾矚目,賀海濤也可以用「挽救國有資產」之類的名頭來掩飾。

其實,國有資產流失不流失,那是簽訂合同以前的事,誰簽字誰負責,也是很明白的道理。只是,經過了80年代的洗禮,到了90年代,國有資產流失什麼的,往往就變成了巧妙的借口和毀約的萬能葯。

偏偏國內的官司不好打,打了也沒有執行能力,以至於合同都變成了備忘錄,一旦雙方的實力發生了變化,就有可能被撕毀。

像是賀海濤這樣寫好了合同再變卦的人,更是數不勝數。他一方面眼饞中哈石油管道帶來的政治和經濟影響力,另一方面,他又不甘心獲得利益太少。

當然,獲得的利益少不代表沒有利益,只是賀海濤心裡不平衡罷了。

他所掌控的寶石機是石油總公司里付出最多的,但不一定能拿到最多。因為以寶石機的實力,是沒辦法與勝利油田這樣的龐然大物所抗衡的。以石油總公司的名義簽訂的協議受到各方的鉗制,賀海濤只能捏著鼻子認下來,且很難從總公司的蛋糕里切下更多。

如此一來,賀海濤自然而然的就想從蘇城這裡,多得些好處。

就本質而言,賀海濤的行為與那些違規的連鎖店,4S店之流沒什麼區別。

他設置障礙,讓客戶在規定以外付錢。

作為國內最大的石油機械廠,他能提供的資源著實不少。津石總廠雖然也是大型石油機械廠,可是被杜利軍胡整了幾年,又半停產了幾年,所謂的骨幹人員,跑的都差不多了。

90年代初的鄉鎮企業雖然開不出多高的薪水,但半下崗的人員,也沒什麼好挑剔的了。

蘇城若是不能從寶石機得到一些熟練而前端的技術人員,新建的管道公司怕是有一段很長的彎路要走。

賀海濤明顯是不在乎的。

林永貴也不能下命令給賀海濤,僵著脖子瞪了他一會,對陳立正道:「我提議召開緊急黨委會……」

「老林,人剛走就再叫回來,不好吧。」別看陳立正前面說話說的多,論黨委會的排名,他是比張長亭和林永貴都要低的,只是在總公司任職,人面熟一些罷了。林永貴要召集緊急黨委會,他只能勸,不能阻止。

賀海濤有些不自在的左右看看,沒吭聲。

他心裡有怨氣,也有借著蘇城發作出來的意思,倒不是純粹的不經大腦。

林永貴瞄了蘇城一眼,見他沒有表示,把心一橫,道:「不行,才說好的事反悔,以後還怎麼打交道。老陳,你叫總公司的人,我喊分公司的。」

總公司的副總和分公司的老總是一個級別的,林永貴誰也不怕,說著就去外面的房間里打電話。

蘇城冷眼旁觀,自己想自己的事。

90年代的國企不比以前了。國家撥款的時候,國企根本不在乎盈利,顯露義氣和豪氣就比較容易。一個工廠幫另一個工廠,往往真的是無償的。一些發達地區的工廠,例如上海、武漢的領頭羊在五六十年代,經常傾盡一半的人力去欠發達地區幫本系統乃至外系統的新廠建廠。就是七八十年代了,這樣的行為比較少了,派一個班的人出差幫忙,或者做點報告,那也是習以為常的。

市場經濟的浪潮,在淹沒國企的生存能力以後,自然也就淹沒了國企的義氣。

古人說倉稟足知禮節,國企確實沒有無償援助的本事了,道義上也說不通了,倒是技術擴張的價格,從幾萬塊,到幾十萬,再到幾百萬,漲的飛快。

在蘇城看來,90年代以後的國企,只是一團團粗鄙的企業了。義氣的國企消亡了,粗鄙的國企起來了,一切似乎都是時代造就的。但這並不能掩蓋粗鄙的事實。

至於賀海濤的行為,更是遠遠的越過了粗鄙的下限,奔向卑鄙的邊緣了。

這樣的爛事和爛人,蘇城不在乎,可也不願意接觸,就由著林永貴去做,自個起身道:「我去看會電影,你們有決議了,咱們再說。」

淡然的語氣,倒是把賀海濤聽的一愣。

林永貴嘆口氣,答應了下來。他是一堆分公司里獲得好處最多的,按說也是應該的,畢竟石油總公司是後來加入的。但世上的事兒不是這麼算的,後來的人既然站到了一個談判桌上,那就肯定要能榨多少油榨多少油的,榨不出來的,也不能就說是服氣了。

賀海濤不過是最不服氣的一個罷了。

電話也不是好打的。

與會的中老年幹部,常年出現在京城的,配了大塊頭手機,那不常出現的,基本是沒有的。有也沒用,93年的手機根本沒有漫遊的功能,你就是想給移動雙向收費,願意承擔一個小時三五七九元的漫遊費,這個功能也是不存在的。

而且,移動基站也是不完全的。周老所在療養院附近還有兩個假公濟私的移動基站,再遠就要斷線了。對這樣的中老年幹部,林永貴和陳立正只能各使手段,提前打電話回京,讓人去路上堵截,不用說,被攔回來的幹部們也不會有好臉色。

回來的人,多半都要撒兩句氣,就是脾氣好的,說個怪話也自然的很。

賀海濤這下有點撐不住勁了。沒有蘇城在跟前,敵我矛盾就變成了內部矛盾,他的底氣也就不怎麼足了。

蘇城才不管這些,跑去和舒蘭,以及周老的小孫女周穎看了半場不記得哪個版本的黃飛鴻,才展著腰出來,笑道:「這療養院建的真奢侈,兩三百人的電影院啊,這裡面有這麼多人嗎?」

「萬一遇到報告會什麼的,不就能用到了。」周穎和蘇城挺熟了,笑吟吟的道:「縣城的電影院都有兩三百人,這裡的利用率說不定還高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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