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章 皇上請矜持

第二天一早,我從這偌大的房子中央醒來的時候,睜眼看見了流雲。然後我又閉了閉眼睛,想原來昨天都是一場夢啊。

「小姐你醒了,就起來吧?不早了。」流雲一本正經地說道。

我覺得她彷彿是師父附身,這種熟悉感不可言傳,我只好抬起眼皮看了看她,然後打量了一番周圍的情況。這裡的確不是曾太尉家,我昨天也不是做夢,這裡是越封的家,可是—「你怎麼來了?」我坐了起來,手背揉了揉眼睛問流雲。

流雲從倚牆的案上,遞給我一個盒子道:「恩人讓我把這個和自己一起帶過來陪你。」

這盒子正是我之前從萱谷帶出來的寶貝,我欣喜地打開,師父對我可真好,轉念一想,抬頭看著流雲道:「師父,師父是不是要把我丟在這裡呀?」

流雲點點頭:「恩人讓我帶一句話給小姐:小十三,一切聽越封安置。」她那一本正經的模樣,的確有師父教我東西時候的神情。

之前我聽那些說書的說這皇宮就是個大鳥籠,果不其然,沒想到我這麼快就做了金絲雀,人生果然跌宕了一些。興奮之餘,想起那故事裡的人通常是要哭著喊著脫離這個牢籠奔向自由的,不然就不是一個好的主角。

我來不及套上褂子,頭髮披著也來不及束起來,奔向了門口捶著窗欞道:「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我是一隻自由的鳥兒」還沒有來得及說出口,就聽見門被人推開,那越封穿著傳說中的龍袍進來了,見我跪在椅子上捶著窗戶,愣了一愣:「你這是?」

「為了自由。」我一臉正經。

越封回頭看了看門道:「這門又沒有鎖,大可從門出去,況且這窗戶也沒有鎖,你這活寶,真是特別。」

我哼哧哼哧地從椅子上跳下來道:「我知道你貪圖我的美色,想用這皇宮困住我,這裡縱然榮華富貴,但比不過我的逍遙自在,你困得住我的人,困不住我的心。」這是我剛入長安的那晚,在一個茶樓里聽過的。

越封愣了愣,走到我身邊,手背掩著嘴,側身問我道:「我說,活寶,你這話是不是從長安抱月樓聽的段子?」

我一愣:「對啊,你怎麼知道。」

越封一拍手,吩咐手下走開,將我拉到一邊,對我道:「今晚酉時,那抱月樓要講個新的段子,怎麼樣,要不要一起?」

我與越封,相見恨晚。

下午申時未到,我已經全都打扮了好了。

這未央宮裡有個好處,吃穿不愁。越封早已跟我說過,要什麼儘管跟手下提,我便也不客氣,他的招待不得不說是很周到,我看他也越來越順眼。

我要來了那些公子哥穿的男裝,雖然流雲一邊幫我穿衣服,一邊正色勸我:「恩人讓小姐來這裡,定當是希望小姐過得安穩,不是讓小姐這樣出去的,還帶著……帶著皇帝……這樣不好,小姐,你三思啊……小姐,這個扇子的確不錯,配這衣服也好……小姐……你還是三思……」

太陽西斜,越封果然來了,他穿得如同路人,一看就沒有少干過這種事。他看我的打扮也分外滿意:「你這女扮男裝,還挺俊俏。」說著拱了拱手,做了個開路的手勢道,「活寶弟弟,請。」

我一揮手道:「活寶大哥,您先請—」

兩人相視一笑,一種江湖氣息油然而生,讓我分外驕傲滿足。

越封領著我從不起眼的小門出去,那門口的侍衛看見他道:「皇上……您這個月已經是第四次出去了,上次就被太后發現了……」聲音中略帶哽咽和害怕。

越封卻豪氣地一揮手,又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好兄弟,講義氣!」

那侍衛哭喪著臉道:「那我給您守門,您可千萬早點回來啊。」

一路再無阻礙,為了打發這個對我而言未知的路途,越封決定向我普及一下那茶樓的相關背景知識。

抱月樓,也就是我們今天的目的地,是說書先生們都想去的茶樓,那裡客人們絡繹不絕。僅僅因為客流量自然吸引不到說書先生們,比如西關街的一個茶樓,客人雖然多,但老闆對說書先生們採伐過度,每個說書先生不但要在大堂說,還要去小廂房裡頭說,說到口吐白沫也還得把那白沫咽下去再接著說。後來有個說書跳樓了,再後來,又有個先生跳樓了,再後來……那家館子就倒了。

對比之下,抱月樓的老闆就體恤很多,說書先生們的待遇極佳。共有三個說書先生,只負責大堂的說書,給了先生們休息的時間,好吃好喝地供著,為這些說書先生的創作,提供了穩定的物質保證。從午時上工,到戌時打烊,有條不紊,在說書先生的圈子裡,廣為推崇。許多說書先生都以能進抱月樓說書作為自己的人生目標。

聽客們則更是推崇抱月樓,一來說書的先生那些段子有意思,不像其他茶樓里的胡編得離譜;二來抱月樓地處皇城腳下的鬧市區,來往方便,門口有專門的馬車接送,價錢便宜;三來到這裡聽書的,不是有錢的就是有權的,是很多人交友相愛的好場所。

聽見越封如此分析,我覺得十分有道理,對他的佩服又深了一層。

帝王果然是帝王,在我看來,抱月樓的梨花愁和鍋貼十分好吃,所以我喜歡去,但是他竟然能看出這麼多的東西,讓我佩服得很。

想我之前對他那些大不敬,實在是有失敬意,有失敬意。

順利抵達長安東關街,這是長安城晚上最熱鬧的街市,日落而歸的百姓、街邊收攤和出攤的小販、小二吆喝的聲音、食物燒熟的香氣、酒樓中傳出來的笑聲……一派熱鬧景象。

我和越封兩人牽著各自的馬,格外滿足充實。

越封指著我手裡握著的扇子道:「不能這樣拿扇子,對方一看就覺得你是好欺負的一介書生,出來混呢,得有個出來混的樣子。」

我願聞其詳,果然學海無涯。

越封將那扇子插在了自己腦後脖頸處,一邊換了個走路的姿勢,大搖大擺,像喝醉了的螃蟹:「扇子要這樣用,路得這樣走,出來混,就要有個出來混的模樣。」

我對越封的這個張牙舞爪的姿勢分外崇拜,因為我總學不來,走的頗為像腿腳不便的老人家。想他不雅的走姿如此純熟,定是見過的世面比我多很多,肯定出來混過。再想到我之前對他的誤會,心中埋怨自己太以貌取人。

「活寶,這條東關街上沒有不給我面子的,那抱月樓我可是常客,你到時候儘管跟著我,吃香的喝辣的,如何?」

我連連點頭,想這大概就是傳說的道上的大哥,無比崇拜。

他對我崇拜的目光十分滿意。到了抱月樓,小二就將我們的馬匹牽了去,雖然我不會那樣大搖大擺地走路,但也要學個他的樣子,不好破了江湖規矩,遂將那扇子也插到了脖頸里,好歹要有個姿態,學不學得會那是另一碼事。

他對我的這個認真求學、孜孜不倦的精神表示了滿意。

小二過來招呼道:「今天庄先生講的新段子,可聽書的廂房都被包了,兩位客官,要不坐大堂里吧,我給二位尋個好位子。」

我一聽就要發火,心想這是一個對待大哥的態度嗎?正要跟他理論,越封伸手輕輕將我一攔,對那小二道:「也可。」

我不明所以地看著他,越封低聲道:「出來混,就要像個百姓的樣子,你若是亮出了身份,那就無趣了。」

我恍然大悟,果然是道上混的,亮了身份,怎麼能混得快樂混得真實呢?於是順從地跟著小二到了檯子下面的第二張桌子坐下。

「一壺梨花愁、五兩鍋貼,再來幾個小菜。」小二應聲而去,越封果然是常客。

前幾天我在這酒樓聽書的時候,站著是門口的座位,並不曾好好打量過傳說中的號稱京城第一家的抱月樓。

於是揚起腦袋,從東往西將這二樓的設置瞧了個清楚,眼光卻落在了西邊的一處廂房內,那人眼熟得很,似乎,他也看向了我。

越封見我仰著頭久久沒有回正,有些擔心地問道:「你脖子扭了?」

我連忙低下頭,只覺得那人的視線似乎也投了過來,耳朵直發燙:「沒……沒扭著,就是遇到個熟人,熟人,呵呵。」

頃刻間,酒菜也擺齊了,越封撇撇嘴,便幫我又倒了一杯酒:「你這裡哪會有什麼熟人,這梨花愁,是長安最有名的酒,你喝喝看。」

我也不大確定,那廂房內坐著的人是否真的是我那位熟人,防止認錯人讓越封笑話,連忙就地取材找了個話題道:「這名字可真不錯,我初到長安的時候,就聽說過這酒,可有來歷?」

越封停了停,又撇了撇嘴:「出來混,喝酒哪有這麼多話?喝!」

我覺得他說得很對。世人常說酒品看人品,我一向是個爽快的人。

於是我仰頭要將那酒灌了下去,不料被我脖頸處的扇子給硌著了,又沒有料到那梨花愁真是酒勁十足,嗆得我眼淚直流。咳嗽聲中,那庄先生開講了。

越封便不再管我,起身喝彩叫好,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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