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章

魔鬼洛特巴爾的博客,10月9日,倫敦

伯爵說他要來倫敦。具體時間還沒確定,不過他似乎打算在倫敦度過萬聖節。一半是因為每到這個時候,特蘭西瓦尼亞的一眾大鬼小鬼就會跑去他的城堡開舞會,然後持續雞飛狗跳地折騰一個星期,伯爵每年都要為此開銷一大筆(這還不包括每次被打碎的古玩數量,去年就有個不幸的傢伙不小心打破了一隻據說是什麼龍騎士團的聖杯,他立即就把那可憐的傢伙當宴會布丁吃了),於是為了鄰里和睦,也為了節約開支,今年他終於打算甩手不幹了。

還有一半原因是他從來也沒在倫敦度過萬聖節。他年輕的時候喜歡洛杉磯和邁阿密那些極度瘋狂的美國城市,還有一年甚至跋山涉水去了東京,但是自從被澀谷的年輕人嘲笑過他毫無新意的吸血鬼裝扮之後,他就懶得在萬聖節出門了。

但是伯爵喜歡倫敦。他以前經常過來(非萬聖節時期),儘管自從電腦發明之後他就變得非常宅,但這並不影響他對時尚的熱衷度。他一般會去參加各種秀場和時裝周,然後再勾搭個姑娘去麗茲酒店喝個下午茶什麼的。當然有時候他也會帶人家去吃飯,然後在飯後很快吸掉被害人的血——用這種辦法來享受全世界所有名廚的手藝,儘管我覺得行不通,因為吸血鬼們根本就沒有什麼味覺。

至於我,最近我很無聊。其實所有的魔鬼都很無聊,特別是當你活了很久之後,世界上就再也沒有什麼讓你覺得新鮮的了。但是我們還是得接著活下去,就和人類一樣——這就是人生嘛,不是么?

上周二我去了坎姆敦那家叫「黏液」的哥特俱樂部,本想隨便找幾個興奮過度的小朋友打打牙祭,但詭異的是,我又看到了那個女孩。她就好像是我的影子,我走到哪裡都會看到她,或者可以說我是她的影子,因為她屬於光明而我屬於黑暗。

那天她穿成一個黑暗公主,和她幾個室友在一起,還有一個吸血鬼。我不知道那個吸血鬼是她的朋友還是室友,我沒敢走近,因為她一定會察覺我的存在,而且那地方人也太多了。麻藥和酒精的能量在屋子裡亂飛,混合著瘋狂的金屬搖滾樂,我聽不到他們說話,也辨別不出他們的思想。不過後來我想,其實我也沒必要一直躲著她,不是么?其實她已經知道我是個魔鬼了,雖然可能不會完全相信。

地獄之火_666的回覆:

你怎麼知道吸血鬼沒有味覺?

博主回覆:

哇哈哈,因為他們就是一群殭屍!

奧黛爾的日記,10月13日,星期二

既然學生公寓的網一直裝不上,我決定開始寫日記了。一方面是因為薇拉自從有了男朋友之後就不太回我的信(似乎所有女生都是這樣),另一方面也因為新學校,新生活,我有太多要說,不吐不快。比如今天,我就在學校里碰到了奎因。詭異的是,開學已經兩個星期了,這還是我頭一次在學校看到他。

今天最後一節課是攝影課,我和奎因都選了。去教室的時候我還想今天他會不會來,因為自從上周二跳舞之後他就消失了,公寓都沒回過。戴比說他肯定去女朋友家了,一直好幾天都不開心。

這節課是暗房沖印,任務是要把上星期的相片自己沖洗出來。原則上是兩人一組,但是我去晚了,輪到我的時候,只剩下我一個人了。羅威斯先生有點擔心地看著我,不過在我跟他保證我自己能行之後,他就讓我一個人去暗房了。

我聚精會神地在昏暗的紅光下面看著底片,根本沒注意到身邊有人。相片是我在上星期的攝影課拍的,請戴比做的模特。我看著一張她在樹下的相片,還有一張在花叢中的,不知道選哪張合適。雖然我和羅威斯先生誇下海口說一個人沒問題,但我還是想有個搭檔,至少偶爾可以幫我拿拿主意。

「選樹下那張吧。」正在我這麼想著的時候,一個聲音突然說。我一下子跳了起來。

「天啊!你什麼時候進來的!」

「我進來好久了,是你注意力太集中了。」奎因笑了笑。

暗房裡空間很小,他幾乎貼著我,我能聞到他身上的香味。但那肯定不是香奈爾或者迪奧之類的牌子,好像就是那種剛起床,剛剛洗過澡的清新味道。不過那時候已經是下午五點多了,天都黑了,他怎麼可能才剛剛起床?所以我覺得那股香味是自己的錯覺。

「你怎麼會在這裡?」

「你為什麼在這裡?」他反問。

「我在上課啊。」我說。

「那麼我也在上課。」奎因又笑了。

奎因平時很酷,特別是上周在「黏液」看到他之後,我覺得他是那種冷冰冰不易接近的人,但其實他很喜歡笑。狹窄的暗房裡只有模糊的紅光,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是我能感覺出他語氣中的友好。他雖然外表酷得要命,但應該是個很隨和的人。

「抱歉我上周沒來上課,脫不開身,」奎因說,「羅威斯先生說我本該和你是一組。」

「噢,沒事。」我回頭繼續看著底片,突然想起了戴比的話,於是我說,「你是和你女朋友在一起嗎?」

「茱莉?她不是我女朋友。」奎因笑了。

「可是上周二……」我突然住了嘴。人家的隱私關我什麼事?我也太多嘴了。想到那天他跳舞的樣子,我的臉有點紅,但幸好在暗房裡什麼也看不到。我只是想,回去之後一定要把這個消息告訴戴比,說奎因還是單身,她只要爭取就有希望。

「呃,你剛才說選樹下那張,為什麼?」我努力使自己的注意力回到我的底片上來。

「因為花叢里的那張拍虛了。」奎因湊過頭來說。

洗髮水和髮膠的混合香味衝進我的鼻子里。很清新的味道。我盯著紅光下面拇指大小的底片皺起眉頭。「你怎麼知道我拍虛了?」

「不信你可以衝出來看看。」他聳了聳肩。

我是真的不相信他。這個從來不上課的傢伙,他怎麼能從一張小小的底片就看出整張相片是虛的?於是我特地用了兩張紙,分別把樹下和花叢里的相片全部洗出來,然後小心翼翼地捧著去機器那邊沖印。

奎因在我身後饒有興趣地看著,也不幫忙。只是當我走回我們的小隔間的時候,他會好心地告訴我,「是這裡。」因為我在黑暗裡根本辨不清方向。

「你是怎麼做到的?」

「什麼?」

「這裡有十幾間暗室,你怎麼知道哪間是哪間?還有,你最開始怎麼找到的我?」

「是羅威斯先生帶我過來的。」奎因笑笑說,「你也太聚精會神了吧。」

但是我自己知道,我還沒有聚精會神到身邊多了一個人都不知道。後來兩張相片都洗出來了,奎因是正確的,花叢里的那張確實是虛的。

後來我並沒有和奎因一起回家,雖然我很想。不是說我喜歡他,雖然我確實喜歡,但不是那種喜歡。那傢伙雖然人帥又隨和,但我還是願意選擇和一個哥特,嗯,最好是個吸血鬼在一起。

戴比不在家,亞歷克斯也不在,我自己做了義大利面當晚餐。就在我把麵條盛到盤子里打算獨自享用的時候,奎因突然推門進來了。事實上,剛剛還沒下課他就消失了,好像直接從暗房裡蒸發,然後突然又在這裡出現了。

「好香,你在做什麼?」他第一句話就問。

「只是義大利面而已。」

「你放了鳳尾魚?」

「嗯,還有番茄、洋蔥、酸豆、橄欖和羅勒。」我說,心想他怎麼能這麼準確知道我放的是鳳尾魚,而不是金槍魚或者其他什麼魚?

「我看到了那個。」他用手指了一下垃圾桶最上面那個空了的鳳尾魚罐頭,就好像他知道我在想什麼一樣。

「你可以去做偵探了,」我咕噥了一句。「要吃嗎?我做了很多。」

「謝謝你的好意,但我是素食者。」奎因笑了下,然後從冰箱里拿出一個充滿了液體的白色小袋子,就好像超市裡賣的那種鮮奶包裝。他打開微波爐門把它扔進去,然後等著。

我叉了一口麵條放到嘴裡,「你喝牛奶?」

「營養又健康。」奎因做了個鬼臉,然後從微波爐里取出加熱過的奶袋,咬開一個口,然後開始喝。

「今天晚上你有空嗎?」他問。

我看了下牆上的掛鐘。九點整。

「十二點『黏液』有主題舞會,要不要一起來?」奎因繼續說。他已經喝完了他的牛奶,但是並沒有把空袋子扔進垃圾桶,而是直接攥在了手裡。

「十二點?你明天不上課了嗎?」我才注意到他穿了一件金光閃閃的休閑西裝外套,裡面直接是中空,戴著繁複的金屬鏈子,下面就是他上次跳舞時穿的那條黑色皮褲,系著一條金色的皮帶。難道他今天就穿成這樣去上的課?但是暗房裡很黑,我已經完全不記得了。

「我明天沒課。」奎因笑了一下。

「我可有課。」我沒好氣地說,「而且下午放學後還有選修的拉丁語。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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