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後記

一直以來,我都很喜歡李後主的詞,前期的,中期的,後期的,隨口會念很多。

只是莫名地,相對於所有人都知道的那句「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而言,我時常從腦海中無緣無故蹦出來的,卻是那句「最是倉皇辭廟日,教坊猶奏別離歌,垂淚對宮娥」。

《破陣子》——凄清,痛悔,傷逝。

四十年的家國,一朝覆滅,穿白衣出城,哀樂齊鳴。

這時候回頭看,前半生的榮耀,後半生的飄零,划出諷刺的分水嶺。

後來我想,我喜歡李煜,恐怕就是因為他的經歷:不是所有詞人都有機會做皇帝,也不是所有皇帝都會淪落為亡國之君,更不是所有亡國之君都能忍氣吞聲做階下囚。

所以,我喜歡李煜,是因為在他的文字里,既有前半生紙醉金迷的大快活,也有後半生離鄉背井的真蕭條。

至絕望的哀痛,常常能產生這世間最打動人心的字詞。

於是,某個晚上,我終於決定,就用這「別離歌」三字,作為這個已在我腦海中盤旋多年的故事的名字。只不過,在這個故事裡,除了足夠的凄清、足夠的痛悔、足夠的傷逝,還要有足夠的堅強、足夠的淡然、足夠的光明。

甚至可以說,我想記錄的,不僅僅是一個故事,更是一段被一分為二的人生:前半段,你可看見繁花似錦中的欲壑難平;後半段,你卻看到從容靜寂里的豁然開朗。

大約,生命就是這樣:有失去,有獲得,有糾纏,有頓悟;有鋪天蓋地的誘惑,有泥足深陷的悲哀,也有足以戰勝一切陰霾、溫暖而令人動容的愛。

所有這一切,就是我們往前走的動力,亦是我們往後看的勇氣。

我知道,就行文而言,這是個淺淡的故事:不是大題材、缺少大背景,甚至沒有大的跌宕起伏。自始至終敘述著的,不過就是一個女子從飛蛾撲火到心如死灰再到重新站起的全過程。

然而,這份淺淡,恰是我要告訴你的真實——像桑離這樣的女孩子,不是個例,亦不是虛幻。她就在我們身邊,甚至住在我們每個人的內心深處——她所代表著的慾望、偏執、冷漠、決絕,從來都不是唯一。

只不過,桑離的不同之處在於,當命運給了她太多報應之後,她在最短時間內坦然接受了這一切。因為她知道,既然所有那一切都是她自己的選擇,那麼,就不可以後悔。

用她自己的話說就是,她應該感謝自己在遭了報應後還能活著。於是,還有機會認真反省,還有機會從頭再來,還有機會抓住幸福不撒手。

所以,真的沒有哪一段經歷會是無用。只要你肯體會、肯自省,所有那些過往,便都成為我們磨礪自己、修繕自己的緣由——或許會有陣痛,但痛過的幼蛹才會化蝶。

故而,我們要對生命中的每一段路途,表示感激。

你知道嗎,青春本身真的是一闋別離歌:因為我們總要與往昔的自己別離,才能與嶄新的自己相逢。

所以,一部《別離歌》,就是一個女孩子的成長史。

謝謝你陪我走過,謝謝你陪我回憶,謝謝你陪我傾聽這時光深處最真摯的聲音。

謝謝你。

葉萱

2008年10月於濟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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