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十年生死兩茫茫 B-4

那天以後,她就變成了一具木偶。

她不說話,不哭,不笑,連一個表情都沒有。

她只是安安靜靜地看著天花板,她的眼底沒有絲毫的生機。

她整個人,就在這樣的沉寂中變得蒼白,變得憔悴,變得更像是一個找不到歸宿的遊魂。

如果說這一切都還沒有讓她徹底死去的話,那麼不久後,田淼的那個電話,則徹底摧毀了桑離最後的一點生氣。

那天,手機響的時候,還是南楊先看到。

只見他不經意地看一眼手機,馬上瞪大眼,快速把手機放到桑離面前,驚喜地對她說:「小離,快看,是向寧!他一定是回國了,快讓他過來,快點!」

桑離的眼睛裡果然閃過一絲光亮,繼而大顆大顆的眼淚落下來,她不說話,只是死死盯著手機屏幕上的那個閃爍的名字,她不知道要如何告訴他:向寧,我把我們的孩子弄沒了……

就在這時,南楊已經等不得地接通了電話,把聽筒靠近桑離耳邊,小聲說:「小離,快說話,不要哭,說你想他,讓他過來!」

然而他沒想到,她也沒想到,電話里傳出來的居然田淼的聲音!

她哭得聲嘶力竭,她用最狠毒的詛咒說:「桑離,你怎麼不去死?你到底跟向寧說了什麼?為什麼他一定要再出國?他明明可以回國了,你到底對他說了什麼?你還我們一個活生生的向寧,你還啊!!桑離,為什麼死的不是你?!」

那一瞬間,多日來一直沒有表情的桑離突然瞪大眼,第一次張開口,用沙啞得近乎模糊的聲音問:「你說什麼?向寧怎麼了?」

田淼哭著嘶嚎:「向寧死了!死了!被你害死了!我手上的手機,是他忘了帶上飛機才留下來的遺物!!」

……

這個世界,天崩地陷!

此後的日子裡,她的生命就像一場幻覺。

偶爾,是向寧站在她面前,惡狠狠地說:你放心,我走,我永遠不回來。不管哪個國家,我這輩子就是死在國外,也不會再回來……

偶爾,是醫生站在她面前,平靜地說:你已經懷有兩個月的身孕,可惜孩子保不住了,以後也不能再生育了……

再或者是郭蘊華站在她面前,冷冷地說:向家真的不能容你了,如果可以的話,即便向寧回國,也請你不要再見他了……

還有田淼聲嘶力竭的哭喊:向寧死了!死了!被你害死了!桑離,為什麼死的不是你……

以及緊隨田淼其後,桑悅誠那冷冷的話語:桑離,我現在最慶幸的事,就是你的身體里沒有流我的血……

她閉上眼,終於開始認真地、沉默地,思考自己可以用一種怎樣的方式死去。

可是,她終究還是沒有死成。

或許一切都源於沈捷的那個電話。

隔著一個太平洋,他居然沒有問她關於那個孩子的事,只是在電話里斬釘截鐵地告訴她:「桑離我不相信這是意外,你告訴我,是誰在害你,你只要說了,我就讓他化成灰!」

他說得那樣決絕,帶著與一個儒雅商人不相稱的狠絕,逼問她:「你說,是誰?!」

那個電話打了很久很久。

雖然她一句話都沒說,可是必須承認,沈捷的怒火鼓舞了她的鬥志,讓她覺得不甘心!

也是從那天起,她決定:她要討一個公道!她要傷害她的人付出應有的代價!

於是,幾天後,她打發南楊去買那個季節極少見到的凍梨,然後,把自從她出事後一直沒有出現過的梁煒菘叫到了醫院。

他當然不想來,可她在電話里冷笑著告訴他:「我有證據的,如果你不想讓你老婆的後半輩子在監獄裡度過,就最好到我這裡來一趟。」

他自然是心虛的,於是,在她的意料之中,他來了。

她開門見山地告訴他:「五百萬,梁煒菘,給我五百萬,我們兩清。」

他當然也不是省油的燈,他像看一個小孩子那樣俯視著她,笑:「桑離,你想和我斗?你覺得你可能贏嗎?」

桑離笑了,那樣蒼白的一張臉,笑起來的時候無疑是恐怖而又凄厲的。她微微歪一下頭,看著梁煒菘的眼睛說:「我忘記告訴你了,我把那天在你家時你太太說的話錄音了……我不知道,這個是否能證明她有作案動機?」

梁煒菘的笑瞬間凝固。

「還有,」桑離微微喘口氣,「扔我下樓的那個人,其中一個是天津口音,身高在一米七五左右,左手臂有熊型刺青。他管另一個人叫『飛哥』,那個『飛哥』左臉頰有顆痣,而且最難得的是,還有一隻手有六根手指頭……」

梁煒菘的臉一點點蒼白下去。

桑離微微眯起眼看著他:「五百萬,如果你不給,我就四處告狀,我去找媒體放錄音,去公安局報警,我還可以讓沈捷趁低收購股票……梁煒菘,就算我沒有直接的證據,你信不信我還是會四處哭訴,哭訴到你太太的公司倒閉?再說,就算不為你太太著想,也想想你自己,你信不信我能讓你這個『德藝雙馨』的聲樂表演藝術家因為醜聞而永遠告別舞台?」

她輕聲笑起來:「哦我還忘記了,你還是性無能……小報記者應該很喜歡這個消息才對……」

看著梁煒菘陰冷而充滿恨意的眼神,她慢慢地說:「知道我是怎麼想到要給你太太錄音的嗎?其實是在認識你之後才有的這個習慣。我討厭你,我覺得你噁心,所以每次你找我的時候,我都用手機錄音。我猜,這些活色生香的東西,應該會在網路上一夜走紅,到那時,梁煒菘,就連不聽歌劇的人都會知道你,你真的會出名哎!」

「夠了!」梁煒菘冷冷地打斷桑離,冷冷地看著她,咬牙。

「錢,給我錢,不多,只要五百萬,我知道你給得起,就算你太太不出手,你自己也給得起,」桑離斬釘截鐵,「我決不食言,你盡可以和我打這個賭,錢到賬,我馬上離開!」

梁煒菘冷然道:「桑離,如果我不給錢,你就算把我搞到身敗名裂,依然還是一無所獲。」

「是,沒錯,」桑離坦然地點點頭,「可是我本來就一無所有——而你不一樣,梁煒菘,你現在擁有的東西太多了,所以你放不下的東西也太多了。不信的話你盡可以打這個賭,看我到底能不能讓你變成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

梁煒菘挑一下眉毛:「可是我怎麼知道你會不會一而再再而三地來敲詐我?我怎麼知道你交給我的東西有沒有備份?」

桑離笑出聲,可是那笑聲無比空洞:「我說過會走,就當然會走,這樣的記憶我也不想重溫。不過我確實也沒法讓你相信我不會再敲詐你,所以梁煒菘你就跟自己打個賭吧,賭我會不會拿你當搖錢樹。你盡可以不相信我,但我保證,你從這裡走出去,四十八小時內,就會變成所有報紙的頭版頭條!」

梁煒菘沉默了。

半晌,病房裡響起突兀的回答聲:「我答應。」

他最後看桑離一眼,眼底已經恢複到沒有波瀾的樣子,可是桑離注意到,他的手在微微發抖。

是氣憤,還是恐懼?她不知道。

可是她知道,兩天後,他真的給了她一張五百萬元的支票,而桑離寄給他的手機里,真的有五個AMR格式的文件。

如假包換——梁煒菘不是聾子,他聽得出來,那裡面的聲音,的確是他和他的太太趙倩華。

五百萬——這對他來說確實不是個多麼巨大的數目,可是他也承認他看走了眼。

桑離,她絕對不是個任人宰割的小白兔,而是一隻看似無害,卻總留著後手的毒蜘蛛。

她要這樣一個算不上巨大的數目,很明顯就是為了能讓他能痛痛快快地付賬,而她在不久後的突然消失,也的確令他鬆了口氣。

陽光下,梁煒菘就這樣拿著桑離的手機把玩。他沒有告訴桑離,在這五百萬中,有一百五十萬,來自他賣房的收入——他終究還是賣掉了位於南二環附近的那套房子,因為只要踏進那裡,他便會情不自禁地想起,曾經,有一個美麗的女孩子,在那面落地窗下展露她美好的身體……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