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鴻雁在雲魚在水 B-5

過一周,梁煒菘的招呼果然起到作用。

團長和顏悅色對桑離說:「團里現在人手緊張,也派不出人去。你是新人,去鍛煉一下也好。」

聽上去好像還是她多麼偉大地拯救辛勤工作的同事們於水火,然而做這行的都知道:演出也是有三六九等的。總有一些演出不僅等於公費旅遊,還收穫頗豐,更何況還是和梁煒菘這樣的人一起同行呢。

於是,一行人就這樣浩浩蕩蕩開赴大連。沿途梁煒菘擺出了一個和藹長者的面孔,對小字輩們關懷得無微不至,若不是桑離總覺得他有些別的企圖,也一定會和其他人一樣感激得熱淚盈眶。

演出時間並不長,只一場。因為有了官方背景,自然十分順利隆重地結束。整個演出和應酬過程中,桑離都跟在梁煒菘身邊,人前人後地被介紹是梁煒菘「大學同窗的學生」,於是還有人開玩笑要桑離喊梁煒菘「大師伯」,總之是一派其樂融融的景象。

然而,待人潮散去,海邊的星海廣場上,梁煒菘便不再是方才長輩的模樣。

他站在桑離身後,在浪頭打過來的時候輕輕一拉,桑離便驚訝地跌進他懷裡。他低下頭,呼出的熱氣在桑離耳邊凝結,桑離全身一凜,瞬間僵住。

推開還是忍受?揣測成真的剎那,桑離的大腦迅速進入死機狀態。

他的手當然不會老實,一路滑入她的風衣衣襟,再滑進襯衣里,觸到她皮膚的剎那,那手微微一頓,之後便在她纖細的腰際流連。桑離面無表情,只是看著遠處的海洋,一聲不吭。

她的沉默顯然鼓勵了梁煒菘,他伏在她耳邊,呼吸漸漸變得粗重,箍在她胸口的胳膊越來越緊,似乎要把她揉碎。她還是不說話,梁煒菘也就不說話,他們就這麼沉默著在廣場邊緣聽潮起潮落,背對著身後流光溢彩的街道,用秋天長長的風衣擋住男人不軌的手。

桑離感覺到身後男人越來越興奮的情緒,可是她也知道,一旦她拒絕,等待她的將是什麼——在北京那樣陌生的城市裡,沈捷不在身邊,向寧一刀兩斷,田淼老死不相往來……她認識的人,都不是她的依靠。

只有梁煒菘,雖然也算不上是一個依靠,卻確實給了她很多關照。他們是典型的相互利用關係,她需要梁煒菘的提攜,梁煒菘覬覦一個年輕女子的美貌。

你看,這世上的事,就算齷齪,也齷齪得如此公平。

於是,那天,桑離就真的沉默了整晚。

梁煒菘的手,修長的拿樂譜、彈鋼琴的手,一路遊走,從腰際往上到胸口,再沿胸線滑向有緊緻肌膚的後背,又一路滑向腰後,頓住,抽離,掀起裙擺,繼續游移……

隱約的嘔吐感泛起,是因為事件本身的噁心。桑離的大腦中飛速轉圈——這樣肯定不算強 奸,那是算猥 褻?

可是,這當中並沒有強加於對方意志的情況發生。在雙方共同認可的情況下,一個未婚女子和一個有婦之夫,這樣有悖人倫的事,又算什麼?

好在,不過是摸一摸,又不會少塊肉……

甚至,也沒有覺得多麼對不起沈捷……

既然這樣,那就隨便吧。

翻滾著烏黑海水的廣場邊緣,桑離仰頭,閉眼,唇邊漾起奇異的笑容。

梁煒菘看得痴迷了。

事實證明,梁煒菘果然是個變態的畜牲。

那晚,他彬彬有禮地送桑離回房間,彬彬有禮的告退,在他的彬彬有禮中,桑離甚至都要以為剛才的一切不過是自己的幻覺。

然而第二天乘飛機回北京,梁煒菘送桑離回家。是深夜了,電梯間旁邊的安全通道里,相似的戲碼第二次再次登場。

隨後是又一次的演出、又一次的見面,於是這樣噁心的一幕第三次、第四次……直到第N次上演!

桑離真快要瘋了。

因為到這時她終於發現:應付一個強 奸犯或者一個姦夫,都比應付一個變態容易得多!

對一個強 奸犯,你可以正當防衛;對一個姦夫,你可以獲得愉悅;而對一個變態來說,你壓根就不知道他到底想幹嘛!

而最可怕的就是這個——他不出手,你也永遠都不知道他什麼時候會真正出手。他就好像一個釣魚的人,那魚鉤顫巍巍地起起落落,在水裡帶著銀光晃動,可是每當你要咬鉤的時候,那鉤子迅速就撤掉了。這樣的次數多了,都由不得你不抓狂!

所以,到這時,桑離已經完全有理由相信:梁煒菘要麼是存在生理障礙,要麼就是個徹頭徹尾的性心理變態!

抓狂的日子裡,沈捷終於擠時間飛到北京,當桑離在北京國際機場出口處看見沈捷的剎那,幾乎就要哭出來。

於是,沈捷就有幸帶著滿腹驚喜看見他的小姑娘箭一般沖他跑過來,目不斜視地撞進他懷裡,兩手緊緊摟住他的腰,死也不鬆手!

顯然男人們大多都吃這一套——喜多於驚的同時,沈捷已經自動把這個動作理解為「距離產生美」或者「小別勝新婚」!

而那一晚也真的很美妙——沈捷再次驚喜地發現,他那從來都是呈被動狀態的小姑娘,居然也增加了些許主動色彩?!

她「嗚嗚呀呀」地小口咬他,算不上疼,反倒刺激了他的腎上腺素分泌;她緊緊抓住他,那懷抱密集得好像一秒鐘都不能分開;她依偎在他懷裡的時候一定要纏緊他,似乎唯恐他突然飛走……沈捷對目前的現狀真是滿意得不能再滿意了。

他甚至有點小小的得意:看來把她一個人扔在北京也是有好處的,因為不分開恐怕就不會體會到他的重要性。

繼而,他就聯想到桑離以前那副不慍不火的性情終於可以被顛覆了,或許再過幾年,他真的可以考慮帶桑離去見父母——也是這段時間的分別讓他發現,現在他真的離不開他的小姑娘了,如果能夠永遠在一起,或許真是件不錯的事。

不過,這些想法他並沒有告訴桑離。

他甚至都沒有明確地告訴她:小姑娘,我愛你。

所以,在他篤定了他們之間感情的同時,他並不知道,他的小姑娘,正帶著滿心的惶恐與不安,走在離他越來越遠的路上。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最先發現這一切不對勁的,是顧小影。

春節前,她隨導師去北京參加文化部組織的一系列活動。在中國美術館門口,顧小影呼嘯著跑向桑離的同時,隱約看見送桑離來的那輛轎車上的那個司機,有熟悉的面孔。

她趁和桑離擁抱的瞬間仔細打量了一下那輛看上去很普通的車,終於在心裡確定:車上的人不是沈捷,而是某個她一定曾在哪裡見過的人,並且,這個人在發動車子的瞬間里看向桑離的那個眼神,很不正常!

從這一點也充分說明:顧小影同學真的是個從外星球來的無敵小霹靂——彼時她與管桐正處在既算不上戀愛也算不上放手的互相折磨期,可就是這樣也沒見她的觀察力有所遲鈍,更沒見她的智商有所下降,反倒變得比以前更加強悍,居然能在短短三十秒鐘內就看出連沈捷都沒有發現的事實。

或許,我們該說女人天生就具有敏銳的第六感,以及再次證明了「旁觀者清」的先人箴言。

於是,二人北京聚首時,顧小影提出的第一個問題就是:「剛才送你來的那人是誰?」

桑離愣一下,似乎沒想到她會反應這麼快,但還是下意識答:「梁老師。」

「老師,」顧小影懷疑地咂摸一下,看看桑離,「人品咋樣啊?」

「外界盛傳德藝雙馨。」桑離臉上帶些許嘲笑。

「實際上呢?」顧小影也有些變了臉色。

「實際上,」桑離想想措辭,「是個好演員。」

「明白了,」顧小影點點頭,也笑了,「看來還真對得起國務院的特殊津貼。」

桑離也笑了,她似乎從一開始就沒有在顧小影面前隱瞞什麼——開始時是想以此試探顧小影的心理承受底線,後來卻發現,這世上總有那麼一種人,她堅信人性本善的道理,不吵架,不決裂,而是一心一意要用友情這種東西,固執決絕地把你往她身邊拽。

顧小影,就一向都是這麼個悲天憫人、愛心泛濫且十分執著的人。

「你認識他?」桑離邊走邊問。

「開始時沒想起來,你說『好演員』我就想起來了,」顧小影面帶鄙棄,「虧我媽還那麼喜歡聽他的歌。」

隨後話鋒一轉:「不過,桑離,你得離他遠點。這種人路子野,別到時候你吃虧了都找不到治他的辦法。」

桑離驚訝地看著顧小影:「怎麼會這麼想?」

「你不看我幹什麼的,」顧小影微微一笑,「都說藝術來源於生活,我寫那麼多小說,哪個不是現實生活中最有可能發生的那一種?你還別不相信我的直覺——這種人就是瘋狗,你順著他還行,萬一不合作,他會咬死你。」

桑離沒有說話。

她的沉默,似乎令敏感的顧小影感受到了一些什麼。

她不相信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