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鴻雁在雲魚在水 B-4

沈捷真的很喜歡叫她「小姑娘」。

他不許她叫他叔叔,卻那麼固執地叫她「小姑娘」——有些親切,有些戲謔,有些無法言說的情懷。聽在她耳朵里,好像是在呼喚小貓小狗一樣,有點寵。

這樣的沈捷,她不是不留戀的。

可是梁煒菘也是在這時候開始快馬加鞭地催:小桑,你如果要來北京,就要抓緊了,還有半年多就畢業,你不能這麼不著急啊!

單看他發給她的簡訊,所有人都會認為這是一個伯樂相馬的過程——幾多器重、幾多厚愛,怎麼看怎麼是長輩對優秀青年的指點。

大概只有桑離知道,梁煒菘那些隱約的小想法。

隱約——是因為她也拿不準自己的判斷究竟對不對,畢竟,梁煒菘在一個聲樂演唱專業的學生心目中,那大約就是神祗。

不過好在,沈捷從來都不是一個拖沓的人,僅僅幾周後,他便告訴她:你去北京吧。

那天是情人節,他帶她去外面吃晚餐,西餐廳里的氣氛很好,他突然就說了那麼一句話,嚇了桑離一跳。

答案揭曉的時候,因為過於出乎意料,桑離甚至懷疑自己幻聽。

她有些猶疑地問:「你剛才說什麼?」

沈捷拿起杯子抿口酒,看著她說:「你去北京吧。」

他的語氣沉著冷靜,沒有憤恨也沒有開玩笑的成分,桑離有些意想不到。

「那你呢?你不是要回上海?」桑離愣愣地問。

沈捷卻笑了:「還好,你還記得我要去哪裡。」

他把一個包裝精美的小盒子推到她面前,微微笑著說:「好在京滬之間的航班比較多,如果我閑下來就去看你。其實這樣也好,我一旦回了總部,一定會很忙,也沒有時間照顧你。」

再伸手點點那個盒子:「這個,送給你的情人節禮物。」

桑離忍不住燦爛地笑起來。她一邊笑一邊開心地拆盒子上的緞帶,再小心翼翼地打開木製的盒子,看見盒子里居然躺著一個小巧圓潤的茶壺!

看著她納悶的眼神,沈捷便耐心地給她講了「曼生十八」的典故,講了「圓珠壺」底的銘文,講了他隱晦的擔憂與含蓄的囑咐……而桑離一直若有所思地看著沈捷,第一次覺得沈捷對自己而言好像已經不僅僅是一個交易方或者一個叔叔那麼簡單。

就這樣,在沈捷的默許和梁煒菘的鼎力支持下,桑離成為了那年音樂系唯一一個簽到首都知名藝術團體的本科畢業生。梁煒菘也的確沒有食言,作為一個著名歌唱家,同時也是文化藝術部門的領導,他的行政職務使他不過簡單說幾句話,就讓桑離獲得了極好的栽培。

於是,那年九月,新人桑離獲得了參加一出大型歌劇表演並扮演某小角色的機會;轉年一月,新春巡迴演出季,她清新靚麗的形象使她獲得了巡演中女二號B角的機會;三月,電視台新上一檔推出聲樂新人的專欄節目,她年輕、漂亮,一期節目後就開始走紅;七月,她畢業一周年之際,慶「七一」系列活動中她甚至拿到了一個獨唱的機會,表現頗為不俗……

這時的桑離,用四個字形容就是「春風得意」——面對CCTV的攝像機,她的笑容,通過衛星電視,傳遍千家萬戶。

然而很少有人知道,這中間發生過多少事。

桑離抵達北京後,梁煒菘的觸角終於全面舒展開。

他約桑離喝茶,約桑離泡吧,帶桑離去看音樂會,偶爾也在沈捷為她租的房子里教她唱歌。他並不在乎這個房間里多出來的男性氣息,反正對桑離這樣的女孩子他自認為看得很多,從來也沒打算天長地久,玩一天算一天,那她最後屬於誰,他梁煒菘也並不是很在乎。

他只是在乎,要怎樣才能快點得到她。

因為他看得出來,桑離不傻,對他也充滿戒備。

或許,這種戒備也是一種權衡,好像在權衡這種付出究竟是否值得。他覺得這女孩子的心思縝密得好笑,便趁每一次接觸的機會給她洗腦,也算是給她吃定心丸。

比如他教她唱歌的間隙,就會好像不在意地問她:「沈捷最近沒有過來?看你都很閑的樣子。」

桑離摸不透他在想什麼,只是輕描淡寫地答:「他也很忙。」

梁煒菘笑了:「追女孩子可不是這麼追的,他這樣就不怕你被別人追走?」

看著他好像長輩一樣慈祥的目光,桑離甚至有些迷惑了:他到底是什麼意思?

梁煒菘看看桑離,隨手按幾下身邊鋼琴的琴鍵說:「畢竟是女孩子,總要有個歸宿,如果沈捷真下了決心,你也該催催他,該見家長也是要見的吧。」

桑離臉色一沉,心裡恨梁煒菘又說到自己和沈捷都小心繞開的話題上,便沉了臉不說話。

梁煒菘看看桑離,心裡漸漸有了數,便開口邀請:「我下周要去大連演出,你想不想去?」

桑離眼一亮:「可以嗎?那我們團里怎麼辦?」

梁煒菘笑得風輕雲淡:「這有什麼難,我跟他們打招呼就是。」

桑離按捺住內心裡那些隱隱的不安,強迫自己只為這樣的機會感到開心。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