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也無風雨也無晴 B-6

梁煒菘就在這個時候出現。

那是過完年後不久的一個晚上,桑離正準備休息的時候收到他的簡訊:小桑嗎?我在G市,明天就走,有沒有時間出來聚聚,我們在「古藤」。

桑離先是驚訝,後來疑惑,之後是欣喜。

驚訝是因為沒想到梁煒菘真的能記住自己這個人,疑惑的是這麼晚了會不會不安全,欣喜則是因為看見「我們」二字,她才相信梁煒菘不是單獨約自己。

那麼,是不是說,在見到梁煒菘的同時還會認識很多圈子裡的人?

桑離一下子就變得無比興奮。

恰好那段時間沈捷去美國,桑離恢複自由,便在第一時間內果斷地回覆:熱烈歡迎梁老師來G市,我馬上到!

她猛地從床上跳下來,梳妝打扮,再換上一身能與「古藤」這樣的高檔茶藝館相稱的月白色短款旗袍,披一件米色薄羊絨大衣,便急匆匆地出了門。

當時,她並沒有想到,梁煒菘這樣的人到底是識貨的——他只要打量一眼旗袍上的墨荷圖案,便知道那件衣服來自怎樣的品牌,參加過怎樣的服裝展,又如何因其考究的手工而成為真真正正的限量版。

當這樣品牌的衣裳穿在這樣漂亮的女孩子身上時,那便只有兩種可能:一種是桑離家非富即貴,從小就不拿錢當錢;另一種則是有人已經先下手為強,趕在了他梁煒菘的前頭……

暗淡燈光中,梁煒菘眯一下眼,很不希望答案是後者。

可他到底是比桑離要老道多了,當著身邊幾個老朋友的面,他好風度地微笑著起身,與桑離握手,嘴裡還熱情地打招呼:「小桑來啦,快過來,給你介紹幾個前輩……」

桑離看看面前那些都在四十歲左右的男人,還有他們身邊的女伴,一下子放心了,便笑語嫣然地隨著梁煒菘的介紹逐一打招呼:「於主任好」、「林主任好」、「陳總好」……

打完招呼後,身邊的幾個人就紛紛站起身,把桑離讓到梁煒菘身邊坐下。

梁煒菘也絲毫沒有名人的架子,一邊和人聊天一邊還好脾氣地問桑離:「你想吃點什麼,果盤怎樣?」

桑離受寵若驚,內心的激動無法言喻,只能緊張地推辭:「我喝茶就好,真的,喝茶就可以……」

梁煒菘不理她,揮手叫來服務生,交待:「把剛才點過的那幾種小點心再一樣來一份。」

服務生領命而去,桑離激動地手足無措。

梁煒菘看出她的緊張,便隨口與她說話,比如你現在跟誰學專業、將來怎麼打算的……

桑離一邊畢恭畢敬地回答問題,一邊努力抑制內心的那些震動感——這是梁煒菘啊,是以前只能在電視上看到的梁煒菘啊,她們上課時就看過梁煒菘的演唱會VCD,誰能想到有一天能坐到一起,而且還是梁煒菘主動邀請她來喝一杯茶……

說話間小點心送到,梁煒菘一樣樣擺到桑離面前,道:「晚上吃太多東西是不好,不過這些都是很好消化的,不妨嘗一嘗,我看這邊的小東西做得還算有味道。」

桑離急忙點頭,雙手接過小小的碟盞放到面前。

突然聽見旁邊的男人笑著說:「小桑是吧?我可是看過你的比賽啊。」

桑離抬頭看過去,是剛才被稱作「林主任」的人,急忙笑著答:「讓您見笑了。」

林主任擺擺手:「太謙虛啦,當時我們做那場比賽的電視轉播,都沒想到你這麼年輕就能唱得這麼好,後生可畏啊,後生可畏……」

梁煒菘也笑了,看著桑離感嘆:「還真是後生可畏呢,那天連我都被嚇一跳,你的老師有你這樣的學生真是很幸福啊……」

桑離連忙笑著說些謙虛的話,卻沒想到又聽見梁煒菘說:「如果我也有這樣的學生該多好……哎小桑你願意不原意給我當學生啊?」

桑離愣了。

看她獃獃的表情,林主任大笑:「老梁你不要嚇唬小孩,你看你把小桑嚇的,人家心裡肯定在想這個老頭盼學生盼瘋了吧,居然敢撬別人的牆角。」

於主任也笑:「老梁你老嘍,人家小姑娘誰願意跟個老頭子上課啊!」

梁煒菘也大笑:「你們兩個老東西還說我,我還不到四十歲好不好,你們都是快奔五十的人了。」

陳總聽到了,指著梁煒菘對其他兩人笑道:「這小子不像話,當初咱們才比他高兩個年級。」

室內頓時響起一陣陣懷舊的笑聲。

桑離卻在笑聲里持續發愣:梁煒菘要收自己為徒?天啊這是真的嗎……幸福怎麼來得如此突然?

那晚是梁煒菘親自送桑離回家。

到了樓下,梁煒菘還半開玩笑地說:「小桑啊我就不送你上樓了,半夜三更的影響不好,你上樓後開一下窗讓我看看,這樣我也放心。」

桑離難捺內心的激動,急忙點頭答應。

她快步跑進電梯,衝進家門,再飛快地開窗,從九樓的窗口向梁煒菘揮手,梁煒菘看見了,也揮一下手,這才離開。

那晚桑離失眠了,她在床上翻來覆去地烙餅,可還是壓抑不住內心那一陣陣涌動著的興奮。

果然是德藝雙馨的藝術家呢,桑離開心地想:為人正直、才藝出眾……而且居然肯收沒有任何背景的自己為徒!

就這樣,那天桑離直到天亮才勉強睡著,就連在夢中,她夢見的都是梁煒菘。

於是,梁煒菘這個人就這樣進入到桑離的生活中:簡訊、電話、出差時的面對面……漸漸,桑離再看見梁煒菘的時候都不會緊張,而是閑適地與他談天,有時開個小玩笑,甚至去他的房間唱歌,再聽他指出自己的不足。

不過幾個月的時間,兩人已經變得十分熟悉,熟悉到即便偶爾梁煒菘開幾個稍稍有些過界的小玩笑,桑離也不會多想。

只是漸漸的,藝術學院里就有人傳言說桑離和著名男高音歌唱家梁煒菘「過從甚密」。桑離聽到時還不在乎地笑了笑,也不去解釋。她仍舊是按時上課,更加勤奮地練習,只要有時間就去上海找葉郁霞……她仍舊是那個用全部熱情去唱歌的女孩子,面對她這樣做不了假的成績,周圍的人儘管鄙棄她的人品,卻也無法對她的才華視而不見。

時間就這樣溜過去,七月的時候梁煒菘要到桑離家鄉的那個小城演出,當他得知桑離家住該處後,順口提了提,那場晚會的節目單里便加上了桑離的名字。

桑離再度受寵若驚!

沈捷或許也意識到了一點什麼,可他沒空深究——那段時間秦礪中董事長的身體出了問題,便和夫人一起去美國治病。沈捷作為獨生子不得不美國、中國兩邊跑,幾乎精疲力竭。

於是桑離在向沈捷提起這件事的時候沈捷也不過是疲憊地點點頭,說了句「好機會,去吧」,之後立即沉入夢鄉。而以前,他向來是不睡午覺的人。

桑離看著沈捷辛苦的樣子,也有些可憐他。便走上前給他蓋好被子,又拉上窗帘擋住正午的光線,再去廚房啟用了自己幾乎很少使用的煤氣灶,準備給他煲湯喝。其實桑離屬於要麼不做飯,要麼就一定要做得很精緻的那種人,所以她守了整整一下午的湯煲,細調小火慢慢熬。

沈捷真是累極了,一直睡到晚上十點多才勉強睜開眼,看見桑離坐在桌邊看書,便閉著眼含混地嘟囔:「好餓,有吃的嗎?」

桑離回頭看看沈捷,起身去廚房端了湯出來——紅棗枸杞排骨湯,並沒有什麼特別的原料,卻香味濃郁,讓人胃口大開。

沈捷聞到了空氣里的香味,睜開眼,翻身坐起來,好奇地看著桑離:「什麼東西?」

「湯,」桑離沒好氣,「又不會是毒藥,幹嘛用這種眼神。」

沈捷疲憊地笑:「我哪知道你會做飯啊,表示一下驚訝而已。」

他一邊說一邊伸出手接碗,桑離猶豫一下,還是說:「很燙的。」

沈捷笑得很賊:「那你喂我啊。」

桑離忍不住瞪大眼看著沈捷:這是沈捷么?他不是一向很喜歡充大?怎麼也會說這麼噁心的話?

許是看出了桑離的想法,沈捷也笑了:「算了,不逗你了。」

他坐到餐桌前,伸手接過湯碗,用勺子攪一攪,看著桑離問:「為什麼是紅棗和枸杞啊,我又不是坐月子。」

「你還知道坐月子啊,」桑離不厚道地大笑,「我還以為香蕉人都不知道這個呢。」

看沈捷一副沒好氣地樣子,桑離憋住笑:「我這裡只有這兩樣東西,你將就一下吧。要不……等下次給你放冬蟲夏草或者海狗鞭?」

沈捷正在喝湯,聽了這話險些噴出來,他咳嗽幾聲,咬牙切齒地看桑離:「桑離,你是不是覺得我還不夠敬業?看來我今天晚上是得發奮圖強啊!」

桑離終於被刺激到了,紅著臉愣在一邊說不出話來,沈捷看看桑離的表情,頓時覺得很得意。他慢悠悠地喝著湯,看桑離半晌才反應過來,氣呼呼地站起身,拿起睡衣進了衛生間。臨關門前惡狠狠地甩下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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