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漸行漸遠漸無書 B-5

那是段難熬的日子:桑離不是沒想過要放棄這個約定——即便沈捷的能力已經足以讓他實現桑離的很多願望,可是這又算什麼呢,賣身?

但她又放不下那些隨著歲月變遷已經近乎偏執的理想——她始終堅信,只有站在最高貴的舞台上,唱最高貴的歌,才能讓她獲得尊重、溫暖與幸福。

很矛盾,很複雜,很糾纏。

可是,上天註定,總要發生一些什麼事,用來打動其實已經開始動搖的桑離。

比如那年冬天省電視台組織的大型演出,就是一個引子。

那是一場大型慈善義演,因為高層的重視而帶有顯而易見的隆重效果:藝術學院承擔了其中大部分的舞蹈、一個大合唱、全部的學生主持以及唯一一首學生表演的獨唱。

眾望所歸,這個獨唱的機會給了桑離。

桑離激動極了——晚會是直播,機會顯而易見;也是第一次站在這樣的舞台上,面對多個不同機位的攝像機,360度實現光輝璀璨的音樂夢想。

眾所周知,帶有官方背景的演出,其產生的社會影響常常遠在經濟效果之外,桑離的脫穎而出,因此而變得指日可待。

於是那段時間裡桑離每天都早出晚歸,在郭蘊華的指導下一絲不苟地練習,學唱一首省內作曲家為這次晚會譜寫的新歌《這世界的眼睛》。是典型的主旋律歌曲,意識形態特徵明顯,然而作曲和作詞卻又巧妙地避開了那些有說教意味的方式,採用了深情大氣地抒情段落,好聽也朗朗上口。桑離學得認真,幾乎連走路睡覺都要琢磨細節的處理和表情的變化。

然而,比賽前幾天,桑離突然被通知:節目取消。

不啻于晴天霹靂。

老師也很無奈,還要安慰傷心的學生:「上面有上面的打算……」

桑離在辦公室表情僵硬地問:「上面是哪裡?」

老師攤攤手:「是哪裡也不重要啊,反正節目取消了,我們也沒辦法。」

「那這個歌就不唱了?」桑離不相信。

「唱是唱的,換了人唱,不是咱們學校的了,」老師苦笑,「人家是留學回來的聲樂碩士,又是有備而來,咱們說了又不算,你要體諒老師的難處。」

體諒……桑離不說話了,其實除了體諒,還能做什麼呢?

後來的幾天,桑離心情不好,連帶著在中悅的表演也氣氛壓抑。沈捷看出來了,沒問,只是周末帶桑離去滑雪。

那是桑離第一次滑雪,新鮮事物很快轉移了桑離的注意力,轉而大呼小叫地興奮。沈捷沒租滑雪服,而是打發手下買了全套的裝備帶上山。桑離穿了橙色的滑雪服,還有些訥訥地問:「這些是不是很貴?」

沈捷知道她在想什麼,只是回答:「找女同事借的,你用完了我再還回去。」

桑離頓時釋然。

於是,那天白皚皚的山谷中,運動細胞一向不怎麼發達的桑離玩得很開心:遠看,就見一頭橙色的小笨熊在雪地上滾過來滾過去,跌倒了爬不起來的時候,會有穿藍色滑雪服的身影走過去扶。不得不承認沈捷是個耐心的老師,一遍又一遍給桑離講解要領、親身示範,還能一直微笑。

從桑離的角度來說,當她無數次尖叫著從山坡上滑下,無數次在無法控制方向時就地摔倒且摔得齜牙咧嘴時,總能看見沈捷用利落漂亮的姿勢滑到自己身邊,伸出手,彎腰,笑著把自己拖起來。冬天的陽光下,他的笑容溫暖明亮,好看得一塌糊塗。

偶爾的,在沈捷忙著給桑離脫鞋、穿鞋時,桑離還會看著他的側臉發獃,會想到向寧,當然也有他們的約定。不過這個念頭很快就會被她從腦海中揮散出去,揮散之後會有短暫的鬱悶和內疚——覺得自己就像掩耳盜鈴的那個人,以為堵上自己的耳朵,這世界上就沒有人知道自己的拖延、猶豫、忐忑還有不甘心。

不過那天初學滑雪的成效也很明顯:雖然沒學會滑雪,但至少學會了怎麼摔……

於是桑離就暫時忘記了那些讓人煩心的事,轉而變得很開心。

傍晚的時候沈捷沒有送桑離回學校,而是帶她去了距離滑雪場不遠處的溫泉度假村。一路上桑離都在嘟囔自己這裡也疼那裡也疼,全身的關節都有錯位的傾向。她絮絮叨叨,沈捷但笑不語,桑離一個人嘟囔完了覺得無聊,就好奇地打探沈捷的滑雪史。

沈捷也言簡意賅,一邊開車一邊答:「我在國外讀書,滑雪很方便。」

桑離很羨慕:「叔叔你真是見多識廣……」

順理成章地被沈捷瞪。

然而沈捷看出桑離的心情已經轉好,笑一笑,也便不和她計較。

到了溫泉度假村,首先要做的是吃晚飯。

桑離已經餓得半昏,恨不得能馬上據案大嚼,然而沈捷不給她這個機會,反倒是逼她換上一套羊毛連衣裙,黑絲襪,踩著8分跟的高跟鞋一起去參加晚宴。桑離肚子里「嘰哩咕嚕」的抗議,忍不住想打商量:「我餓了,我自己去吃飯好不好?」

沈捷斜她一眼:「不好。」

「可是我真的好餓啊,」女孩子的撒嬌果然是至尊無敵,「你自己去吃啊,反正我又不太能喝酒,也幫不到你什麼。」

沈捷看看女孩子水汪汪看著自己的眼睛,臉上寫滿天真地哀求。

「求你了啊,叔叔……」

「你叫我什麼?」沈捷反問。

「哥哥,沈捷哥哥,」桑離見風使舵,笑著拉沈捷胳膊,「哥哥你放了我吧……」

沈捷輕聲笑,趁桑離準備轉身逃跑的時候一把抓住她手腕:「走吧,雖然你幫不上我,不過我應該可以幫上你。」

「啥?」桑離很迷茫。

沈捷不解釋,只是拽著她走進宴會廳。

然而一進去,桑離就明白了沈捷為什麼要帶她來這裡:歲末中悅的答謝會,第一個過來打招呼的就是站在靠近門邊處和人聊天的電視台高層。

是四十幾歲的男人,言談舉止很儒雅,笑著和沈捷寒暄,也禮貌地和桑離說幾句話。不用多久,沈捷就順利地把話題引到剛剛結束的慈善義演上,似不經意地笑著指指身邊的桑離抱怨:「我可快要被嘮叨死了,其實多大點兒事,不就是個獨唱嗎?」

對方也是一點即透的人,笑著表態:「我們也是要聽上面的安排,有些事身不由己啊。不過小妹妹有沒有興趣來參加我們的節目?《綜藝60》從今年開始上了藝術歌曲單元,通過全省電視報收集投票,如果進入前三名,可以有機會參加今年台里的各種演出。」

桑離眼睛一亮:《綜藝60》,那不是省內小有名氣的節目?雖然郭老師沒有和自己談過參加各類節目的事,不知道她是不是會贊成,但作為省內最高藝術學府,出去參加各類節目的本校學生數不勝數。想必自己參加的話,也是不會遭到多麼大反對的吧?

沈捷看看桑離的表情,心裡便有了數,笑著答:「那太謝謝您了,還勞煩您到時候多關照。」

「哪裡哪裡,電視台的活動還要沈總多支持。」對方笑笑,舉舉酒杯告辭。

桑離眼睛亮亮地看著人家的背影,直到沈捷彎腰,在她耳邊問:「還餓嗎?」

桑離老實地回答:「一激動,就不餓了。」

沈捷忍不住笑出聲。

整整一晚,桑離被從天而降的快樂所驅動,十分敬業地陪沈捷應酬。沈捷和人說話,她便在旁邊微笑不語,偶爾對方帶了女伴,她還禮貌地和人聊幾句。分寸掌握很好,看得出進步神速。沈捷也有點意外,不禁多看桑離幾眼。

恰好站在沈捷對面的度假村駐店經理正在勸說:「沈總晚上就不要回市區了,下雪路滑不安全,不如試試我們新推出的泥療?」

沈捷略頓頓,微笑答:「那我恭敬不如從命了。」

對方高高興興走遠,桑離愁眉苦臉問沈捷:「你不回去,我怎麼辦?」

「請假啊。」沈捷答得好像順理成章似的。

「你說得容易,」桑離抗議,「你不知道我們學校的住宿制度有多變態啊!每人晚上9點到11點之間都要親手把貼著自己照片的住宿卡交到樓長手裡,那老太太簡直就是電腦,居然認識我們全樓每個女生。誰沒交卡就是夜不歸宿,要處分的!」

「那上次喝醉酒出來住你怎麼沒被抓到?」沈捷也很好奇。

「顧小影她們以為我去郭老師家了啊,」桑離認真解釋,「她們三個演了好大一場戲才把我的住宿卡趁亂插進樓長身後的匣子里,可是我總不能每次都麻煩他們,再說萬一有一天穿幫了,人家會怎麼看我啊?」

沈捷想了想,點點頭:「也對,那晚點我送你回去吧。」

桑離很開心,甜甜地回一聲:「謝謝。」

沈捷笑笑,很認真地端詳桑離的笑臉一下,沒說話。

可事實上,那天桑離還是沒走成。

因為天降橫禍——在莫名其妙地持續了幾個小時的腹痛之後,桑離悲痛的發現,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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