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母親所承擔的,是上帝的職責 第四節

說不難過、不傷心、不受打擊,那是假的。

段斐想過自己很難進江岳陽家的家門,但沒想到會在這種情況下被告知——如果是被打出來、罵出來的,她反倒會有勇氣堅持到底,可這樣和顏悅色,這樣開誠布公,這讓她什麼都說不出來。

雖然她的表情很平靜,自始至終都很平靜,但心裡隱約生了放棄的念頭,耗著,又能耗多久?就算耗到江岳陽的父母都放棄了堅持,耗到江岳陽終於能把她娶進家門,他們還有力氣過幸福的日子嗎?只怕到那時候,彼此都覺得對方欠了自己很多,於是一點點雞毛蒜皮也能上升到奉獻和犧牲的角度,再然後……難道她還要再離一次婚?

說到底,是她耗不起了,跟別人沒關係。

也是這時段段斐才突然想起,似乎,有一陣子都沒見過孟旭了。

自從上次她帶江岳陽回家,到現在,過去很久了,孟旭都沒有再出現過。

想來想起,段斐還是給孟旭撥了電話。

電話響了很久才被接起來,孟旭的聲音里含著濃重的鼻音,段斐先愣一下才問:「你生病了?」

聽出是段斐的聲音,孟旭含糊地答:「好像有點發燒,不過沒關係,我怕傳染給孩子,沒敢去看她。」

「哦,那你好好養病吧,病好了再來看果果。」

段斐說完了就準備掛電話,卻突然聽到了裡面孟旭的聲音:「段斐——」

「嗯,什麼事?」段斐有點驚訝,又把聽筒放到耳邊。

「你還好嗎?」孟旭略有些躊躇地問,「什麼時候結婚?」

「不好說。」段斐不想跟他討論這個話題,「可能很快,可能很慢,說不準。」

「他對你好嗎?」

「還不錯。」段斐敷衍,她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更不知道自己到底還有沒有和江岳陽結婚的那一天,只能將就著答,「不多說了,你如果燒不退就去醫院打點滴吧,總拖著也不好。」

「嗯。」孟旭答應著,掛了電話,段斐看不見,他只是緊緊握著手機坐在床上——那張曾經為了他們結婚而買的床上——發愣。

也不知道是怎麼了,他愣了好久,才好像鬼使神差一樣拿出手機給伍筱冰打了一個電話。裡面的彩鈴一遍遍地響著,但沒有人接。他又打到她的寢室去,這次有個姑娘接了電話,聽說是找伍筱冰,聲音清脆的告訴他伍筱冰和男朋友一起去看演出了,他道了謝,再掛斷電話,繼續發獃。

又愣了很久,他再往自己家打了個電話,接電話的是孟母,聽到自己兒子的聲音就直奔主題:「我跟你說哇,你趕緊結婚,人家都說年紀越大越生不齣兒子來!當初要不是為了要兒子,我才不會同意你離婚。段斐再嬌氣,總歸幹活麻利,力氣也大,我看她下一胎是能生男孩的……」

放在以前,孟旭聽到這裡可能會敷衍著儘快掛斷電話,然後出去找朋友們吃飯、喝酒,偶爾放縱一下也不是不可以。但今天,很奇怪,他一點爭辯的想法都沒有,只是那麼靜靜地聽著,聽到孟母都沒話說才收線。

大約是因為好久沒生病了吧——孟旭這樣想,上一次生病還是幾年前,他發燒,段斐給他做了熱騰騰的麵條,裡面放兩個荷包蛋。香氣濃郁,是家的味道,可惜當時沒有惜福。

人總是這樣,擁有的時候更習慣挑刺,失去了才想到所有那些平凡日子的好處。

可是晚了——換了別的女人不知會怎樣,但孟旭知道,段斐不會復婚了,絕對不會。

所以說,後悔也晚了。

許莘從B城回省城後沒有回到租住的房子,而是回了自己的新房。

裝修效果不錯,房子里的氣味不是很大,不過她還是先開窗散味道,然後找抹布上上下下擦一遍,終於都擦乾淨了,才舒口氣,縮在沙發上打量四周。

不用說,她對自己的小窩滿意得不能再滿意了。

難道不是嗎——不到三十歲,自己賺錢給自己買房子,在這個城市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雖然還要還房貸,但這並不影響她的投資判斷,未來兩年,她敢預言這城市郊區農村外再不會有低於萬元每平米的房子,只是,她一遍摸著自己精心挑選的米色布藝沙發一邊想:結婚……一旦結婚,自己要住到那裡去?杜家的大宅?和那麼一大群人守在一起,晨昏定省,聽一大群三姑六婆扯家長里短,自己一不留神說句話都會成為別人的話柄,天,這太可怕!

她不敢想下去,那不是她想要的生活。

可是,杜屹北……她當然貪戀他那種不慍不火的溫暖。

有些氣質是天然熏陶,不需要刻意培養,比如杜屹北這樣,雖然是獨子,但並沒有獨子所可能有的以自我為中心。但他也不像管桐那樣給人一種就是年長一截的包容感,他站在那裡,她看他的視角很多時候更像是看同學、平輩人——沒有隔閡,沒有陌生感,似乎很久以前就認識,她想,這應該是一種很好的關係與感覺。

正想著的功夫,電話響,許莘拿起手機看了看,是顧小影,便懶洋洋地接起來:「找我幹嗎?」

「你在哪兒?」顧小影上來就問。

「新房子,一個多星期沒回來,開窗散一散味道。」許莘躺在沙發上答。

「我聽說杜屹北求婚了?」顧小影嘻嘻笑。

「我沒答應。」

「我知道,我就是覺得小大夫人不錯,你這麼大歲數了,遇見這麼個貨色不容易,趕緊攥住了,小心弄丟了後悔。」

「你什麼意思啊顧小影?」許莘很憤怒,「我又沒積壓。」

「我知道,你沒積壓,你就是有點恐婚。」顧小影真有耐心。

「我不知道他為什麼這麼著急結婚,」許莘嘆口氣,「我姐勸過我了,我覺得她說的也有道理,的確沒必要為將來的事情患得患失。我就是覺得太倉促了,這不是閃婚嗎……真琢磨不明白他怎麼想的。」

「人家就是喜歡你,想天天跟你在一塊兒,這有什麼琢磨不明白的。」顧小影覺得奇怪,「我當初就特別想天天都和我老公膩在一起,不用約會完後還要回宿舍獨守空房,可是又怕婚前同居影響我倆在眾人心中的正義形象,所以才結婚的。」

「正義什麼啊,你最無恥了!」許莘抗議,「怎麼能算獨守空房呢,當時我明明和你一間宿舍的!我天天都陪著你!」

「那可不一樣,你仔細地想想,你和杜屹北約會的時候覺得幸福嗎?想分開嗎?天晚了各回各家關上門,冷清不冷清?他有時候去你那裡一起做飯吃,一起看電視,那又是什麼感覺?」

許莘仔細想了想,不說話了。

顧小影聽那邊沒動靜了,心知肚明地笑一笑:「你看,你也捨不得和他分開吧?這才剛開始呢,等你們越來越習慣這種有人陪的感覺,我才不信你不想結婚!」

這回許莘沒吭聲,沉默了。

十一月天短,一眨眼就黑下來。門鈴響起來的時候許莘剛吃了碗速食麵,正在卧室里吹著空調看電視——因為沒打算儘快搬家,所以也沒交當年度的採暖費,不過現在許莘有點猶豫了,新房子雖然有少許味道,但只要住進來的人就很少能繼續忍受舊房子的。再說這好歹也是自己的自留地,充滿著自己嚮往已久的安全感,在結婚之前,自己是不是應該多住一天算一天?

也就在這時候門鈴聲傳到了二樓,許莘披上件睡袍衝到樓下,扒著貓眼一看,當即傻了——怎麼是杜屹北?

杜屹北從外面觀察著貓眼,眼見著裡面晃動著一團黑色,擋住了光亮,可是沒人開門,知道許莘又在裡面糾結了,便抬手敲門道:「有話讓我進去說,不然別人會以為我是小偷。」

許莘想了想,終於別彆扭扭地開了門,杜屹北站在門口表情平靜地問:「你還知道回來?」

許莘很納悶:「你怎麼知道我在這兒?」

「一猜就知道。」杜屹北走進來,一邊關門一邊說,「你不回租的房子哪裡,還能去哪兒?」

「反正左右跑不了我姐和顧小影給你通風報信。」許莘抱著胳膊撇撇嘴,「正好你來看看傢具的效果吧,我覺得你眼光還行,這沙發和茶几搭配起來挺好看的。」

她一邊說一邊打開客廳的燈,隨手收拾了茶几上的幾張報紙,沒聽見杜屹北說話,回頭才發現他正打開鞋櫃在找什麼,一邊找一邊抱怨:「你這裡怎麼連男式的拖鞋都沒有?」

「難道你希望我這裡有男士用品?」許莘似笑非笑,「或者你很希望在我這裡看見別的男人的襯衣、剃鬚刀、毛巾、牙刷……而且還和我的洗漱用品時情侶套裝?」

杜屹北笑了,他關上鞋櫃的門,乾脆也就不穿拖鞋走進來,一邊落坐到許莘身旁,一邊正色道:「我覺得我們有必要談談,許莘,你也不是小孩子了,就算躲我也得給我個理由。」

「我只是需要思考一下,」許莘斟酌字句,很認真地解釋,「你知道,結婚這件事情太突然了。」

杜屹北看著她的眼鏡,過了會兒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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