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婚姻是張紙,一輩子都是 第六節

跟顧小影家相比,這一次,許莘的效率絕對走在了前面。

開始時完全是個巧合——許莘的爸媽來省城看女兒,提前沒打招呼,一路呼嘯著突然駕到,正好就趕上杜屹北在許莘租住的屋子裡展示自己的廚藝,結果老兩口一進門就驚呆了!

許莘媽的聲音都有點顫抖:「莘莘,這位是……」

「阿姨,我是許莘的男朋友,」關鍵時刻還是小杜醫生挺身而出,笑眯眯地跟許莘爸媽打招呼,「我叫杜屹北,在中醫院做醫生,今天是過來接受您女兒的考驗的,她說您二老做飯手藝都很好,所以我得會做飯才能登您家的門。哦對了,我幫叔叔泡了罐藥酒,稍等,我這就去拿。」

杜屹北一邊轉身去柜子里拿東西,一邊給許莘遞個眼色,許莘恍然大悟地轉身去廚房端已經炒好的菜,任許莘爸媽面面相覷。據說那一瞬間許莘媽心裡只有一個念頭就是——不會吧,還真有「上得廳堂下得廚房」的好小夥子被自家那個總也長不大的閨女給抓到手裡了?那自己現在豈不是要迅速找到做岳母的感覺,幫自家姑娘完成這場考試?

許莘爸的念頭是——醫生啊!老許家這麼多房親戚,有為官的、當兵的、教書的、經商的、練體育的……還就沒有醫生啊!這簡直是填補許家空白嘛!不過不能太激動,得拿出老泰山的氣勢來……嗯,對,就這麼辦!

於是,一瞬間,許爸許媽多年的夫妻感情使他們迅速而默契地找到了主考官的感覺:只見二老當即在飯桌上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同時開始和顏悅色地跟杜屹北交流,問問你父親做什麼的、你母親做什麼的、你今年多大、家裡還有什麼人……許莘撐著下巴看面前好像在面試一樣的三個人,嘴裡嚼著菜琢磨:杜屹北,看不出來啊,你還挺能隨機應變的,說什麼「今天是過來接受您女兒的考驗的,她說您二老做飯手藝都很好,所以我得會做飯才能登您家的門」,拍馬屁都不用打草稿,你可真是個人才。還有就是你到底是什麼時候吧一罐子藥酒放在我家的,怎麼我自己都沒看見……再說你怎麼知道我爸喜歡泡藥酒喝,我說過嗎?沒有吧……就這樣,幾乎沒有什麼懸念,杜屹北只用了一個周末的功夫就迅速贏得了許莘爸媽的由衷喜愛。還沒等許莘說什麼,老兩口就一邊倒地把杜屹北從「女兒的男朋友」的身份上升到了「准女婿」的高度。

臨走之前,許媽感慨地看著女兒說:「沒想到我姑娘拖啊拖的拖到今天,眼光還行。小杜這樣的小夥子知書識禮懂分寸,對你也好,真是不錯。」

許爸幫腔:「我和你媽都以為你長不大,沒想到你找了個對象還挺踏實,是個過日子的人!」

許媽很是欣慰:「這次回去我算是放心了。再有人問我姑娘有沒有對象,我可算是有話說了。人家小杜是博士,還是醫生,書香門第出身,真是樣樣都好我終於有臉面見那些老姐妹了……」

許莘聽著許媽感嘆,「嘿嘿」笑幾聲,心想杜屹北你可真是個中老年殺手啊!

杜屹北過關後就輪到許莘了——沒過多久,許莘就應邀去杜屹北家「坐一坐」。

去之前許莘多少有點緊張,悄悄問顧小影:「我該穿什麼衣服f?帶什麼禮物?」

「衣服得體點就可以了,反正你上次穿著T恤衫的樣子他爸也見過,」顧小影笑呵呵地揭人家的傷疤,「禮物嘛,估計他家什麼都不缺,一人一份準備起來太麻煩也太刻意,不如拿點時令水果,意思意思也就行了。畢竟你是去做客,又不是去定親。」

「你怎麼這麼敷衍我?」許莘抗議,「我這是第一次進大宅門呢,你認真點。」

「只要你心裡不覺得那是大宅門,那他家充其量就算是個知識分子家庭,」顧小影點撥她,「關鍵是你自己,你自己有底氣沒有?」

許莘恍然大悟。

於是許莘就找了件鵝黃色短袖開衫,配白色弔帶衫、米色A字裙上場了。衣服很簡單,但把身材襯得修長,還帶點書卷氣。杜屹北一早來接許莘,也忍不住讚揚:「真漂亮。」

許莘笑一笑,把買好的水果遞給杜屹北,推著他出了門。那輛開起來很像拖拉機的二手小奧拓這天也很爭氣,沒有發出嚇人的咆哮聲,一路順順噹噹地開到了杜屹北家門口——城市裡寸土寸金的地段,居然還有一小片古色古香的兩層小樓,鬧中取靜地彰顯著身份。時尚雜誌里總是提到一個詞叫「低調的奢華」,許莘看看四周,覺得杜屹北家的小院才是這個詞最好的解釋。

是兩人快要走到杜屹北家門口的時候,許莘才突然靈光一現,抓住杜屹北的胳膊問:「你表姐會來嗎?」

「曼琳姐?」杜屹北看看許莘,笑了,「當然要來!不過她說上午要去省委那邊參加個什麼會議,等會議一結束就回來。」

「真的?」許莘頓時眼冒紅心。

杜屹北看著老好笑:「你很想看見她?」

許莘劇烈點頭:「女強人嘛,當然好奇了。」

「只是因為對女強人好奇?」杜屹北笑得心知肚明,「放心吧,我大姑能管得了她的兒子、女兒,卻管不著我。我要娶誰我自己說了算。」

好像是要證明杜屹北的話一般,兩人剛走到杜家小院的門口,還沒等杜屹北掏出鑰匙開門,大門就從裡面打開,一張笑臉閃出來:「小北回來了?」

「奶奶,」杜屹北笑了,「你不用這麼著急吧?」

「誰說我著急了,我在旁邊澆花呢,聽見門響才幫你開門,」面前慈祥的老太太笑眯眯地看著杜屹北身後,「是這姑娘嗎?」

「許莘,」杜屹北點點頭,把許莘拖到身邊,「這是我奶奶。」

「奶奶好,」許莘微笑著打招呼,結果話音未落就聽見有人推開屋門走到院子里來,然後是一個中年婦女的聲音,「來了嗎?杜屹北你站門口乾什麼,快進來。」

「我媽,」杜屹北忙不迭地介紹,一手指指點點,「後面那個是我二姑,旁邊那個是我二姑夫……」

許莘的大腦頓時僵滯,後來也記不清是怎麼進屋的,只記得自己全程都在跟著杜屹北喊:「叔叔好,阿姨好,大姑好,大姑父好,二姑好,二姑夫好」……一圈長輩喊下來,只覺得杜家人的熱情程度完全超乎自己的想像:既沒有知識分子的清高,也不是很有官員的架子。

面對這種熱烈友好的氣氛,許莘真有點受寵若驚,心裡不由自主浮出「禍兮福之所倚,福兮禍之所伏」的先人箴言,心裡忐忑地想,不知道前半場進行得如此順利,是不是意味著以後的日子會很不好過?

不過她又想起顧小影的那句話:一家子知識分子和政府官員,面子工程總是要做的,就算想難為你,也最多就是暗裡下絆兒,怎麼可能明著讓你難堪?

這道理其實是不錯的。

心裡有了底氣,許莘的言談舉止就愈加大方起來。陪爺爺奶奶討論一下養生之道,不卑不亢介紹一下自己的家境和求學經歷,再講講編童書時好玩的故事,也博了爺爺奶奶舒暢的笑。杜屹北在旁邊也沒閑著,給姑姑姑父倒杯水、給爺爺奶奶遞塊水果,把所有人都哄得很開心。

唯一的遺憾是中間蔣曼琳打電話給杜屹北說自己必須要參加一個無法脫身的飯局,所以不能回家吃午飯了,同時表示說自己一定儘快結束應酬,趕回家見見自己未來的弟媳婦。杜屹北一邊在電話里客氣著,一邊不忘觀賞許莘臉上浮現出來的失落表情,覺得真是挺好玩。

說話間,這場有將近二十口人參加的家宴也開席了——不出許莘意料,他家吃飯的餐桌都是可容納二十人的、帶轉盤的大桌子。一大群人烏壓壓地落座,也沒什麼順序可言,於是導致記人水平本來就不高的許莘只能和藹地沖人家笑,壓根分不出來誰是誰。

不過有兩家人她還是記住了,那就是蔣明波一家和杜屹北一家——蔣明波的母親社澤琴雖然沒有學醫,但嫁的男人卻成為了衛生廳副廳長,也算是和醫務沾邊,杜屹北的父親杜澤裕和母親聶亞琳是中醫院宿舍區里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聶亞琳「文革」後考大學選了新聞專業,現在已經是省報的副總編。相比蔣曼琳家濃重的政治氣息而言,許莘還是喜歡杜屹北家的書香氣。

這倒不是偏見,也不是所有當官的人都讓人有距離感——而是世上總有一些人,他們的優越感是藏在骨子裡的,不過是一個眼神、一聲感嘆、一次欷歔,已經讓人覺得疏離。

就好像杜澤琴和她的丈夫蔣仲平,這夫妻倆說話做事完全是一個風格,讓許莘覺得還真是「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比如席間聊起出版局某副局長在少兒出版社一次會議上的講話時,許莘自然而然又忘記了領導的名字。杜澤琴便問:「多大年紀?戴眼鏡嗎?」

難得許莘這次還記得人家的樣貌,便點點頭答:「戴眼睛,臉很方,看上去不超過五十歲。」

於是杜澤琴和蔣仲平對視一眼,表情熟稔又好似頗不在乎地一起說一聲:「哦,小陸嘛……」

那聲「嘛……」真是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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