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婚姻是張紙,一輩子都是 第四節

然而,在世俗眼中,一個男人的擔當未必能變成全家人可以接受的喜悅。

江岳陽目前最棘手的問題,已經變成如何跟父母彙報眼下的情況——自己終於戀愛了,替他們消除了心頭大患,可是他看上的女人,離過婚,有孩子。

對一個保守型家庭而言,江岳陽回到位於G城郊區的家裡參加婚禮,和父母一起坐在新郎親屬席。江岳陽的父母每看台上的新郎新娘一眼,就要瞅江岳陽一眼,嘆口氣,同時擺出一副「你不要跟我說話,我也懶得跟你說話」的姿態。江岳陽哭笑不得,給父親夾完菜再給母親夾,可還是化解不開二老臉上的愁雲。

到最後,還是江媽媽忍不住了,趁周圍人們都忙著吆三河四地互相敬酒,插空問兒子:「你打算什麼時候結婚?」

江岳陽想了想,答:「明年吧。」

江媽媽和老伴驚訝地面面相覷,半晌才異口同聲:「有合適的了?快帶回來看看啊!」

說完這句話之後,場面就混亂了。

先是江媽媽搶著說:「要是忙就算了,我們去省城,我們自己去看看。」

江爸爸激動萬分:「要不要跟親家見見面?她父親做什麼工作的?能不能喝酒?我帶五糧液去!」

江岳陽看看江爸爸,再看看江媽媽,很仔細地想了想才答:「A女,比我大五歲,省屬事業單位工作,前年出過一場車禍,有一隻眼看不見東西;B女,高校教師,也是高幹子弟,身體不好,沒法生孩子;C女,高校行政人員,離婚,有一個女兒,可以改姓江……你們覺得哪個好?」

江媽媽聽得差點沒腦溢血,過了很久才緩過來,語氣哆嗦地問:「岳陽啊,你——你怎麼認識這三個姑娘的?」

「相親啊!相了好幾十個,就這三個還聊得來,」江岳陽攤攤手,「可能是因為我年紀大了吧,跟年輕小姑娘沒有共同語言。這三個閱歷豐富,命運坎坷,我們比較惺惺相惜。」

「猩猩個屁!還猴子呢!」江爸爸怒了,拍著桌子吼,「我好端端一個兒子,怎麼能娶這種老婆——除了大五歲的獨眼龍,就是沒法生孩子的,再不就是直接給人家當後爹的!江岳陽我白養你這麼大啊!」

老頭兒一邊說話一邊低頭彎腰想找點什麼東西揍兒子,江岳陽一看形勢不好,拎起包就往外跑——他爸當年是市體校三鐵教練,就算是個襪子也能準確地扔到他臉上!

多虧坐在同一桌的江岳陽的小姑發現不妙,起身拽住她哥,小姑夫忙著給江岳陽他爸倒茶滅火,二姑夫忙著用身軀擋住江岳陽倉惶逃竄的身影,二姑還要一邊布菜一邊喚新郎新娘來敬酒緩解氣氛……一場婚宴,終究以新郎親屬席的集體性混亂告終。

回家的路上,江岳陽垂頭喪氣地想:都已經編了如此離奇的相親經歷了,相比而言段斐的條件在三個故事裡還算是最好的……難道是因為自己胡編亂造得太離奇了,所以更加劇了他爸的火氣?

但不管怎麼說,江岳陽可以確定的是:就算他願意給人家當後爸,他爸媽也不會輕易答應當現成的爺爺奶奶的。

與此同時,段斐心裡則是忐忑不安。

幸福來得太突然,她有些措手不及。她不知道江岳陽到底是不是認真的,不知道婚姻這碼事到底是靠譜不靠譜,不知道這次他們能走多遠……她已經傷過一次,便傷不起第二次了。

而且,她總還要考慮果果——果果能接受江岳陽做自己的爸爸嗎?尤其是在她已經開口叫了孟旭「爸爸」的時候?

說到果果喊孟旭「爸爸」,段斐覺得頭疼:最近這段時間,孟旭開始每一兩周就出現在段斐家,陪果果玩,給果果買玩具和衣服。開始的時候果果還很恐懼,但漸漸地,血濃於水的親情到底還是佔了上風,果果開始習慣和孟旭一起玩……而段斐能做到的,只是小心翼翼地避開江岳陽與孟旭的見面時間。

再後來,果果果然看著孟旭問:「你是誰?」

聽到這句話的時候,段斐知道,自己不能逃避了。

她蹲下身,看著女兒的眼睛說:「果果,他是爸爸。」

「爸爸?」果果重複一遍,扭頭看孟旭,「爸爸!」

這話喊得太流暢,孟旭在那一瞬間好像被震呆了,但是沒過多久,他大步走過來,把果果緊緊摟在懷裡,答:「哎……」

一剎那,段斐覺得有炸彈在自己心底爆炸,她瞪大眼睛看著這一切,心裡反覆問:孟旭到底打算幹什麼?自己要怎麼辦?

她惶恐了——以前她的確是說過,為了果果她可以犧牲一切。可是現在,當孟旭真的開始擺出積極靠攏的姿態時,段斐寧願相信他是良心發現,也不願意想起「復婚」這個詞——好日子終於要開始的時候,自己真的要犧牲一切嗎?

於是,那段時間裡,段斐每天晚上都矛盾、糾結、輾轉反側。「安定」藥片的數量從半片到一片再到一片半,頭疼欲裂可是仍然睡不著覺……她閉上眼,仍然可以想起那年燦爛陽光下,年輕女孩子潔白的身體,還有孟旭倉皇的掩飾!

那一幕,好像一瓶濃硫酸,泛著泡沫,腐蝕掉她對於以往全部幸福的感念和對未來所有幸福的期待!

孟旭,求你回頭的時候你不肯回,那就走吧。可是既然走了,現在回頭算什麼?

不過……段斐想到這裡的時候又遲疑了……孟旭,他真的是想要回頭嗎?

其實連孟旭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想回頭,還是僅僅想聽見那聲「爸爸」。

年紀大一些了,家庭的概念開始變得和以前不一樣——以前,感覺生命中還有無限多的可能,尤其是當他成為科研處副處長之後,有一段時間的確是覺得,以前那種寵著老婆、盼著孩子還要忙著跟自己的媽周旋的日子太過小家子氣。他覺得自己是能幹點大事的人,離婚是對的,不必後悔。

可是,當伍筱冰離開他的生活,當母親開始不斷打電話催他重新找個女人生個兒子繼承香火……他突然開始覺得自己的生命變得手忙腳亂起來。

以前的自信不知道飛到哪裡去了,他有些納悶,自己當初為什麼堅持離婚來著?

好像是受不了段斐以前的強勢,也好像是受不了夾在她和媽之間當餡餅,還好像是嫌她生孩子之前不顧家,生完孩子後又只顧孩子不顧其他……加上父母一直堅持想要個孫子傳香火,他順勢也就那麼決絕地把婚離了。

現在,他倒迷糊了——他要去哪裡找個人馬上結婚生孩子?果果的那聲「爸爸」叫得真好聽,可是將來若段斐改嫁了,果果是不是就得叫別人「爸爸」?那他孟旭算什麼?

孟旭覺得心裡有團草,瘋長,還亂七八糟的。

許莘恰恰在這段時間裡見到了傳說中的蔣曼琳之母杜澤琴。

那天純屬是巧合——許莘去中醫院拿葯,杜屹北全程陪同,幫忙拎葯拎包,跑前跑後。從醫院出來的時候,杜屹北陪許莘去攔計程車,許莘急匆匆地過馬路,被杜屹北一把拉回到身邊去,攬住了告誡:「以後過馬路,記得走在男人右邊、身後,不要自己往前沖。」

許莘撇嘴:「沒有男人之前都是這麼沖的。」

杜屹北笑了:「現在不是有了?我知道你不適應,初戀嘛,得找找感覺。」

許莘瞪杜屹北:「得了便宜還賣乖……你不平衡是吧?那我抓緊找別人談個戀愛找找感覺,再來找你談。」

杜屹北樂呵呵的也不生氣,只是牽住了許莘的手說:「我沒不平衡,你都說我是『得了便宜』了……」

兩人正在路邊煞有介事地打情罵俏,突然插進來一個聲音:「小北?」

杜屹北驚訝地扭頭,看見來人的剎那全身肌肉都收縮了一下:「大姑……」

許莘也驚訝地瞪大眼,看著面前站著的這個氣質頗不錯的中年婦女,心裡激動地想:這就是傳說中PASS掉管大哥的滅絕師太啊!終於一窺真顏啦!不過,滅絕師太看上去很慈祥嘛……正天馬行空地感慨著,就聽見杜澤琴問:「小北,這位是……」

杜屹北笑著介紹:「大姑,這是我女朋友,許莘,在出版社工作。」

信息交代比較完整,杜澤琴滿意地點點頭,看看許莘,再看看杜屹北,最後看見他們手裡的藥包,略微皺一下眉頭:「怎麼?生病了?」

「給她拿的。可能是最近工作太忙,所以有點發燒,」杜屹北解釋,「不過已經差不多痊癒了,這是最後幾副葯。」

杜澤琴一臉領導幹部的關懷,看著許莘說:「年輕人得注意身體啊……你是本地人嗎?」

「不是的,阿姨,」許莘老老實實地答,「我家是外地的,我大學畢業後就留在這裡工作了。」

「父母是做什麼工作的?」杜澤琴繼續關切。

許莘心想我又不給你家當兒媳婦,我爸媽做什麼工作關你啥事?可礙著杜屹北在旁邊,只能忍住了答:「我父親自己經營一個小廠,我母親剛從事業單位退休。」

杜澤琴「哦」了一聲,微微一笑:「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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