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懷孕是場最艱難的考試 第五節

就在顧小影經歷著一場對她而言不啻于晴天霹靂的大事件的時候,她不知道,省城裡,段斐和許莘的生活也算是電閃雷鳴了。

起因是四月末,果果一直咳嗽不止。癥狀也奇怪,有點像感冒,但是不流鼻涕不打噴嚏不發燒。可是如果不是感冒,也找不出病根,反正就是咳嗽,且咳得當媽的人心都碎了。眼見著咳嗽了好久,能用的食療偏方都用了一遍,還是不見康復,段斐沒辦法,只好又抱果果去了醫院。還是省中醫的兒科,許莘提前給杜屹北打了招呼,結果本來不是杜屹北的班,他也急匆匆趕過去親自給果果看病。段斐急歸急,但很感動,而許莘似乎也是第一次發現——居然被顧小影說對了,找個大夫還真是挺不錯。

杜屹北認認真真地給果果檢查,看看咽喉,聽聽胸腔,段斐在一邊看著,忍不住問:「醫生,果果沒事吧?」

杜屹北檢查完了,抬頭摘了口罩微笑:「沒事,這個季節乾燥,不少孩子都咳嗽,我給你開張方子,中藥調理一下。」

他開始在藥方上開始寫字,荊芥、桑葉、薄荷、川貝、銀花……一邊寫還一邊囑咐:「止咳糖漿就不要喝了,像蔥、姜、蒜、韭菜之類的辛辣食品和魚類也不要吃了,別濫用藥,調理一下就會好。」

停筆的時候看看果果淚眼朦朧的小臉,他又笑一笑補充:「她這個時候應該正是味覺敏感的時候,可能會嫌中藥苦,所以葯汁溫度盡量保持在37度以下,也可以稍加點冰糖、白糖,能減輕苦味。一般來說,100毫升葯汁分六七次喂完就可以。」

他這樣說話的時候目光溫和、神態安然,那是一種很奇怪的氣場——不是老中醫那樣的氣韻沉厚,也不是普通年輕人那樣的陽光張揚,是什麼呢?許莘也形容不出來,但反正感覺不錯。再加上他認真給孩子檢查、寫藥方時的那種模樣,居然奇蹟般地讓許莘想起「認真的男人最好看」這句話。

說實在的,這時的杜屹北,無論是氣質還是外觀,都在一瞬間讓許莘有點動心。

可是,許莘又忍不住想:她是想找個有共同語言的人啊,雖然不至於是同行,可至少也得聊得來吧?可杜屹北,他是學醫科的,而醫學和藝術……這似乎完全不搭界啊!

「想什麼呢?」許莘正天馬行空的時候,段斐抱著果果碰她一下,「陪我拿葯去。」

「哦。」許莘如夢初醒地回頭,剛準備拿藥方,卻見杜屹北已經跟著走出來,笑著對她們說:「我去吧,你們稍等。」

「這怎麼行?」段斐急了,「已經很麻煩你了。」

「沒關係,」杜屹北笑一笑,「你們坐著等我一下。」

段斐急忙再碰碰許莘:「你跟著一起去,交費回來我報銷。」

「哦,」許莘乖乖地點點頭,第一次沒有反抗她姐的刻意安排,沖著杜屹北的背影喊,「等我一下。」

杜屹北站在電梯前,略一擋住電梯門,回頭道:「快點。」

電梯里的光線射出來,照到他身上,那身白大褂一下子被鍍上一層好看的金色。那也是第一次,連很少看言情小說的許莘都知道了,為什麼顧小影總能被小說里那些溫和的男醫生形象弄得五迷三道的——因為真的很好看啊!

就這樣,傍晚,段斐抱果果回家,許莘留下替段斐請杜屹北吃飯以示報答。杜屹北很爽快就答應了,但提出個交換條件是飯後他請許莘喝茶。許莘點點頭,主隨客便,吃飯的地點就依杜屹北的建議選在中醫院附近一條巷子里——只是一家普通的小海鮮店,但地道的菜式讓許莘屢次表示一定要帶饞貓顧小影來感受一下什麼叫做「好酒不怕巷子深」。她一邊吃一邊興緻勃勃地給杜屹北講起自己和顧小影是怎樣吃遍省城小餐館無敵手的,杜屹北笑眯眯地聽著,還不忘隨時給許莘遞紙巾、倒茶水、盛湯。許莘來不及說謝謝,便只能在心裡感嘆:多少年沒被人這麼紳士地照顧過了,還真有點不適應。

席間的話題當然也是愉悅的——許莘談起自己的職業就眉飛色舞,那不單純是種職業滿足感,或許還是一種因為興趣或者愛好而生的由衷的幸福感。她談自己喜歡的童書,尤其是她最喜歡的繪本,講那裡麵線條與色彩的結合,言簡意賅卻感人至深的故事……她繪聲繪色地給杜屹北講一個叫做《爺爺變成了幽靈》的故事,杜屹北看著面前這個不過幾面之緣的女孩子的臉,奇蹟般地覺得似乎很久以前就認識。

許莘講得很專註,眼睛睜得大大的,講著講著就含了霧氣:「有一個小男孩叫艾斯本,他最喜歡自己的爺爺了。可是突然有一天,爺爺倒在大街上,死於心臟病發作。艾斯本傷心極了,每天都在哭。直到一個晚上,爺爺突然就回來了!他坐在艾斯本的櫥柜上,瞪大了眼睛看著黑暗。艾斯本就問他說『爺爺你不是死了嗎?』,爺爺說『我也以為我死了』。艾斯本恍然大悟說『爺爺你變成了幽靈』!」

杜屹北看著許莘,點點頭,也很感興趣的問:「然後呢?」

「從那天晚上,每到爸爸媽媽睡覺後,爺爺就會來看艾斯本。艾斯本很高興,可是爺爺說他一點都不快樂,因為不能總是做一個幽靈啊!艾斯本就去翻自己的一本關於幽靈的書,書上說,如果一個人在世的時候忘了做一件事,他就會變成幽靈。艾斯本問爺爺『爺爺你忘記了什麼事呢』,爺爺嘆口氣說『要是我知道就好了』。於是艾斯本決心幫爺爺想起來他忘記的那件事,他和爺爺一起回到了爺爺過去的家,看著牆上的照片,回憶起很多事,比如爺爺和奶奶約會時的那個吻,爺爺有了兒子之後被尿了一身的尿,甚至想起來從院子里采來的草莓的味道,以及電視上看過的帆船的節目……可是,這些都不是爺爺所忘記的那件事。」

許莘攤攤手,嘆口氣,喝口茶。杜屹北拿起茶壺再給她續點水,問:「然後呢?」

「第二天晚上,爺爺又來了,艾斯本又和爺爺在鎮子上轉來轉去,可是爺爺還是沒法想出來他忘記了什麼。天亮以後,爺爺走了,艾斯本告訴自己的爸爸媽媽說他看到了爺爺,可是沒有人相信他,所有人都覺得這是艾斯本在做夢。艾斯本很失望。那天晚上,艾斯本又沒有睡覺,而是一直在等著爺爺,可是爺爺沒有來。他從窗戶爬出去,悄悄地圍著房子找了一圈,呼喚著爺爺,可是沒有找到爺爺。他還去了爺爺家,去了鎮子上,最後才疲憊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間。接過沒想到爺爺正坐在櫥柜上看著他笑。艾斯本生氣了,說『有什麼好笑的』,爺爺卻說『艾斯本,我想起來了,那件事是和你我有關的一件事』。」

說到這裡,許莘停了一下,她的眼眶有點濕潤,杜屹北看著她,靜靜地,也不說話。

「然後,爺爺說『艾斯本我想起來我忘記什麼事了』。這樣說著的時候,爺爺不笑了,」許莘頓一頓,「爺爺說『我忘記對你說再見了,我的小艾斯本』……」

許莘終於忍不住抽一下鼻子,低頭喝水。杜屹北輕輕嘆口氣,道:「很感人的故事。」

許莘有點悵然:「沒有這種經歷的人恐怕都體會不到……我爺爺離開我的時候,也是這麼突然。後來的很多年裡,我都在想他欠我一個『再見』呢。他一手帶大的小姑娘,他都沒來得及告別……」

杜屹北看著許莘,似乎突然間就被那種發自內心的情緒所感動,他在心裡想:如果說他很喜歡聽眼前這個本來並不算太熟悉的女孩子說話……這代表什麼?

也是直到這時,許莘抬起頭,才發現似乎一直都是自己在侃侃而談。

她略有點不好意思地問:「是不是我話太多了?」

杜屹北搖搖頭:「沒有,雖然我一直在兒科工作,接觸的也是小孩子,可是從來沒有人給我講這麼感人的故事。」

許莘也笑了:「謝謝。」

她說這話的時候表情很真摯,所以杜屹北不知道她心裡的那些起伏的情緒。她其實是有些懊惱自己剛才的專註以及輕微的失態,但看著杜屹北的表情,她知道了他的確並沒有什麼反感——這令她覺得溫暖並貼心。

這倆人吃飯很快,吃完的時候還不到七點。許莘掏出錢包結賬,杜屹北並不阻攔,反倒是店主見杜屹北是熟客,沒多說話就打了折。轉身出了店門,杜屹北隨許莘去了她常去的一家咖啡館。雖然是學中醫出身,但他難得地不絮叨——不講咖啡不好,也不講晚上喝茶不健康,這倒讓許莘覺得很驚訝。

結果點餐的時候許莘就忍不住又暴露出自己不厚道的那一面,問:「我喝奶茶可以嗎?」

杜屹北笑了,一笑又有兩個酒窩:「可以。」

許莘轉轉眼珠子:「喝咖啡呢?」

杜屹北又笑了:「如果不影響睡眠,也可以。」

「如果影響睡眠,但因為喜歡所以偏要喝呢?」許莘不厚道地抬杠。

「很多人都無法抗拒口腹之慾,所以大可以在不影響自身正常生活的狀態下偶爾縱容自己一下,」杜屹北很認真地答,「比如你可以上午或者下午喝咖啡,解解饞。晚上明知道影響睡眠還要喝,那不是跟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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