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懷孕是場最艱難的考試 第四節

可是……如果……然而……假設顧老師如此辛苦,卻仍然在半個多月後再次迎接了「小隊長」的到來,那會怎樣呢?

大清早,顧小影死死盯著驗孕棒上的一條紅杠,第一個反應是難以置信!第二個反應是痛不欲生!

真是不能相信這個慘淡的事實啊——顧老師毅然拿出另外一根驗孕棒,可是蒼天可鑒,她的眼睛很好,沒有幻視,真的、真的仍然是一條杠杠啊!

顧小影崩潰了:所謂懷孕,不就是一顆精子和一顆卵子,它們於千千萬萬顆精子的包圍中相遇了,沒有早一秒,也沒有晚一秒,就那麼遇見了……於是,它們擁抱、滲透、合二為一……這有什麼難?

可是為什麼,當真正脫了小雨衣之後,才發現這件事情並不是想像中那麼容易呢?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啊?

欲哭無淚……

於是,經過一夜的思考,第二天,顧小影給管桐布置了一個看似簡單的任務:「五一」前後的七天時間裡,必須每隔一天為生孩子這件事奮戰一次!

布置任務的時候,顧小影又忍不住想起上次飛啊飛卻死活不落地的悲慘遭遇,其實也有些發怵,但想想時間畢竟已經過去了一個月,自己也命令管桐必須保持充足的休息,從而重出江湖……按理說,這次應該不會讓人失望吧?

可管桐快愁死了——七天,機關里缺一個科員或者幾個辦事員都沒問題,可是缺一個副縣長,這得耽誤多少事兒?

因為顧小影是發簡訊下達的這個命令,所以管桐看著自己的手機沒法不氣悶:不就是生孩子嗎?至於這麼興師動眾嗎?挺順其自然的一件事,每月都有一次機會,又不是高考,一年才一次,她急什麼?

你沒看見他家的枱曆啊——只要看看枱曆就知道某天排卵試紙顯示是一深一淺還是只深沒淺。按照枱曆的指示,他再想老婆,也得掐著時間回家;再想隨心所欲,也得在床上按照最標準、最保險的姿勢完成程序;就連他想給老婆個高潮也被他老婆一句「抓緊點,弄出來就行」給堵得啞口無言。

所以,這段時間以來,他基本過著這樣的生活——回家要定時,一月一次的見面只能選擇在他老婆的排卵期;做愛要頻繁,恨不得把所有精液都釋放在這充滿希望的幾天里;射精要保量,只要能達到這個終極目的,是否有快感早已經不重要;纏綿可取消,程序完成後他老婆立刻一副大功告成的表情打著哈欠閉上眼,沒等他說話她已經睡著了……

管桐嘆口氣:這到底做的是「愛」還是任務?

扣著個完成任務的大帽子,管桐第一次覺得,自己在他老婆眼中基本就只是一個活動精子庫而已……

然而管桐沒想到的是,他老婆比他想像中的,還要有行動力!

五月中旬,剛好系裡有個老師要籌備婚禮,顧小影欣然與其換課,於是「五一」前夕的四天時間裡,顧小影就不需要到校上課了。四天啊!加上「五一」三天假,再參照自家枱曆上的記錄表……顧小影掐指一算,頓時喜上眉梢!

於是,意料之中,幾天後,管桐在蒲蔭長途汽車站,懷著半腔震驚和半腔思念,迎接了顧小影的到來。因為當天還要上班,故而管桐安排好顧小影之後就回了辦公室上班,而顧小影休息了一下便自己溜達著去大街上閑逛。

說到蒲蔭,它在省內的經濟情況屬於欠發達地區,所以縣城的水平也不過等於發達地區的鄉鎮效果:比如縣城主幹道上有家氣質很古老的商店,掛著的招牌上還是斑駁不堪的「供銷社」三個字……但不管怎麼說,這還是去過蒲蔭很多次的顧小影第一次如此快樂地在縣城的大街上逛。

以前去的時候,因為時間短,管桐有時候還要加班,所以顧小影只能自己在招待所的房間里看電視。只有等他加班完畢,才會帶她去縣城有特色的飯館裡吃飯,再在街上轉一轉。以管桐的氣質一眼就能看出不是本地人,所以儘管低調,本地老百姓也很少有人看縣裡的新聞,但很多人還是認得出他。顧小影不喜歡這種感覺——有人阿諛奉承,有人淳樸真摯,有人畏懼瑟縮……儘管形形色色都有,可惜她都不怎麼喜歡。

她心裡的管桐,其實從來都是那個穿著白襯衫看書、看材料或奮筆疾書的管桐,是那個從遠處走來,一伸手便抱她滿懷的管桐——他其實更像是一個文質彬彬的書生,而不是官員。官員,在她的印象里,是把持權力的、威嚴的人,相比之下管桐太溫和了,她怎麼都想像不出這樣一個大學生感覺的人怎麼能管一個縣裡的一大攤子事?

唉,算了算了,不想了。管桐再書生氣,也已經在此地紮根一年。一年裡,他有時候也會說起現今基層官場「少帥老將鬍子兵」的種種難為之處,要一邊想著怎麼與其他的副縣長協調,一邊琢磨著怎麼和因為自己的空降而被阻了前路的幾個「老人們」交涉……有時候顧小影也會把從爸媽那裡聽來的案例說上一兩個,但絕大多數時候是傾聽——聽他說基層的酒風如何盛行,聽他說有些實事多麼難辦,聽他說跪在縣政府門口的老百姓怎樣涕淚橫流,聽他說他也無法避免的震撼、心酸以及很多時候的無能為力。

她知道,他只是需要一個傾聽者。

晚上的時候管桐回來了,他進門的時候顧小影正倚在床頭看電視。電視里在播放一個關於被拐賣兒童尋親的故事,顧小影看得淚水漣漣,正撕著一卷衛生紙擦臉。中間看見管桐進門,只淚汪汪地送給他一個「回來了」的眼神。

管桐好奇地探頭看電視,恰好看見被拐賣兒童的生母掙脫若干人的攙扶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哭著喊著給救孩子回來的民警磕頭的場景。被拐賣的孩子站在一邊,木然地看著身邊激動的人群,那眼神竟然是陌生而疏遠的。

顧小影哭得眼都腫了,看著管桐說:「真可憐,自己的孩子被拐賣了,回來的時候都不認識自己,可憐她和她老公快找遍一個中國,找了六年才把孩子等回家。養父養母那邊也捨不得孩子,孩子還覺得警察和生父母拆散了他的家。嗚嗚,我還沒當媽,都能想像到,誰要是把我的寶寶偷走了,我會瘋了的,嗚嗚……」

她咬牙切齒:「這些殺千刀的人販子,還算是人嗎?怎麼不槍斃?要我說死十回都罪有應得!最好死了再鞭屍,埋了再掘墳!」

管桐嚇一跳,回頭看顧小影,只看見兩隻核桃一樣的眼,只好嘆口氣,伸手關了電視,再去拿塊冷毛巾,一邊把她攬進懷裡捂著眼一邊說:「不哭了,以後一定要把自家孩子看好。」

顧小影啜泣兩聲,扯掉毛巾,抬頭看管桐,一臉可憐相:「可是,老公,咱自家孩子還沒影呢。」

「遲早會有的,」管桐拍拍她的臉,「洗澡去,睡覺。」

顧小影「哦」一聲,爬起來往洗手間走。管桐看著顧小影的背影,再恍惚著想起那天晚上賓館裡小夜燈下蔣曼琳的身影,突然有點感慨——似乎,也不過就是兩年,雖然他們都還很年輕,卻仍然不由自主地找到一種感覺,叫做「相濡以沫」。

至於這個晚上的最終成果,說起來還算順遂——雖然也折騰了很久,不過顧小影總算在筋疲力盡之前懷著滿腔忐忑盼到了「84消毒液」的降臨。睡著前,她有點恍惚,其實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為什麼要逼管桐逼得這麼緊,似乎只是一種下意識,是一種她自己都掙脫不了的渴望,就好像一個蠱一樣,帶著濃烈的期待,把她深深吸進去……對此,她只能解釋為自己是個急性子,想要做什麼事情就要趕緊去做。可是偏偏,這件事,急也急不得。

然而,他倆到底還是沒有躲過這個預料中的劫。

七天里,儘管還有三天假期,但管桐一共上了六天班,加班四次:據說節後省里在蒲蔭有個現場會,所以縣委縣政府相關人員誰也沒把這個節過好。

連管桐自己都搖頭嘆氣說:「以前只知道省委定期組織調研、考察、現場會是給地方展示工作成果的機會,現在才知道,活動多了,不是擾民而是『擾吏』——說起來,地方小吏也不容易啊!」

顧小影沒辦法,只能自己陪自己玩:看看電視,逛逛大街,上上網……縣城裡只有一個老式的電影院,正在演的是省城裡已經下線很久的一部電影,顧小影當懷舊,居然也進去看了兩遍。

在這種工作強度下,顧小影擔心的事情到底還是變成了事實——第五天的時候,饒是管桐滿頭汗,自己都撐不住了轟然躺倒,也沒把顧小影期待的「84消毒液」盼出來。

朦朦朧朧的夜燈下,顧小影盤腿愣愣地坐在管桐身邊,看看管桐筋疲力盡的神情,不相信似的伸手摸一摸,差點哭出來:開始的時候明明好好的,可是現在,怎麼比蝴蝶結還軟啊……

她忍住心頭的失望,也不敢告訴管桐今天是「危險期里的危險期」,她有點後悔了——如果把前幾天的精力攢到今天,該多好?

可問題是,攢著就有用嗎?

她扭頭看看管桐疲憊的臉,心裡一陣矛盾、一陣內疚,再聽見管桐悶聲悶氣地問「你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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