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第九節

剩下的一個月就過得很快了。甚至可以說,這短暫的一個月時間,顧小影恨不得變成一塊口香糖,天天黏在管桐身上——且不說非上課時間她一概不會在學校里出現,而且同事之間的聚會也一律推辭,只要下了課就馬不停蹄地回家扮賢妻良母。

江岳陽看得嘆為觀止,忍不住感慨:「顧老師,你可以去教表演了,你告訴你是怎麼做到不計前嫌的?不是都說打碎了的盤子就算粘起來也還是有裂縫的嗎?」

顧小影鄙視地看江岳陽一眼:「小孩子才這麼幼稚。人生苦短啊,要及時享樂知道嗎?婚姻中至關重要的規則就是別太較真,要適時學會遺忘,眼睛往前看,懂不懂?」

江岳陽似懂非懂,顧小影搖搖頭,嘆氣:「朽木不可雕也。」

說完晃著腦袋走遠了。

江岳陽憤憤地沖顧小影背影喊:「我比你大四歲。」

顧小影連頭都沒回——可憐的江老師,再次以三十一歲的高齡被鄙視了。

其實顧小影心裡當然不會一點都不介意。這好歹也是一場不大不小的風波,甚至於偶爾靜下來的時候,想想那天兩人的目眥盡裂都還有點心寒的感覺。有時候也會越想越悲觀,覺得一個魏艷艷就讓家裡天翻地覆,若是以後再有個王艷艷、張艷艷,自己還不得氣得上吊?

可是正如顧爸所說,她顧小影脾氣來得快,去得也快。只要有充足的時間,她也會做點自我反省,這樣一反省就知道其實自己的確也有不對的地方,如果換了自己是管桐,看著千里迢迢來投奔自己的表妹被送進派出所,而監護人不僅聯繫不上,還在好不容易打通電話後沒等自己說什麼就把電話掛斷,然後一夜不歸……蒼天……顧小影忍不住吐吐舌頭:或許,要是換了自己,就不是一巴掌這麼簡單了,至少也得是連掐帶咬,外加踹三腳吧?

這樣想想,顧小影就有些咂舌了——看來陳燁說得對,自己就是有點律人恕己;顧媽說得也沒錯,自己的確有點過於兇悍……那麼,管桐能忍自己這麼久,真是動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啊!唉,話說回來,要是沒有管桐,真不知道還有哪個男人能讓自己這麼猖獗?從屬相的角度來分析,管桐是屬老虎的,自己是屬猴的,老虎不發威,自己就當人家是病貓……嗯不對,是HELLO KITTY……於是大概才有了「山中無老虎,猴子稱大王」這個典故吧……

很顯然,顧小影同學的換位思考有點太成功了,成功到她已經鞭辟入裡地分析了自己欺軟怕硬的本質特徵。再加上管桐馬上就要下派掛職,顧小影便毅然決定不計前嫌,在有限的日子裡珍愛生命,遠離吵架。

於是,伴隨著顧小影同學的「深明大義」以及管桐同學的「問心有愧」,這兩人就過了一個月蜜裡調油的好日子。那段時間,蒼天可鑒,他們利用一切能利用的時間見縫插針地發肉麻小簡訊,還時常手牽手地去看電影、逛商店、遛公園、壓馬路……人送綽號:壓路機中的戰鬥機!

就這樣,一個月的時間一晃就過去了。

管桐臨行前,顧小影並沒有太多的離愁別緒,反倒覺得很快就要少一個啰唆又礙事的「秘書」在身邊,還能時不時地體驗「鵲橋會」的感覺,便很有點好奇與期待。所以那幾天顧小影就很殷勤地跑前跑後,幫管桐收拾行李。不過管桐真正帶走的行李也委實不多——除了一套鍛煉時穿的休閑裝以外,剩下的全都是純色或白底豎條紋襯衣,外加幾條深色西褲。

從穿衣服的喜好也能看出來,管桐其實是個頂乏味的男人。

「五一」節後,管縣長正式走馬上任。

他剛離開的那段日子裡,顧小影很是興奮:想想吧,不用回家做家務,尤其是不用做飯,剩下大把大把的時間可以自由支配,這可真是囚鳥重獲自由啊!

而且也的確是沒有比較就沒有認知——管桐在身邊的時候,習慣了什麼事情都有人陪,習慣了無論去哪裡都要報備,也習慣了不管朋友怎麼邀約都要先考慮會不會影響管桐的作息……可是現在她真想狂笑幾聲!哈哈哈!一個人吃飽了全家不餓的滋味是多麼的爽啊!

現在,她終於明白了,為什麼城市裡流行「周末夫妻」——在沒有孩子之前,這是一種多麼科學、多麼平等、多麼自由的相處模式啊!

哈哈哈哈哈哈……

傍晚,自由的顧老師一路哼著小曲兒,提著大包小包的禮物去段斐家蹭飯。

進門就看見段斐和新雇來的保姆在廚房裡忙,顧小影匆匆打了個招呼就直奔卧室,許莘早來了一會兒,正在逗段斐的女兒玩。

段斐的女兒名叫孟思葦。

顧小影聽說這名字的第一反應就是瞪大眼:「為什麼不是孟庭葦?我讀初中的時候最喜歡她的歌。」

孟旭一臉無奈地看看顧小影:「你讀研時沒上過『哲學基礎』那門課嗎?」

「這跟哲學有什麼關係?」文盲顧老師瞪著一雙迷茫的眼,「孟庭葦是學哲學的?」

「我真敗給你了,」孟旭搖頭嘆息,「顧老師,你有沒有聽過帕斯卡爾這個名字,就是物理課本上那個用他的名字為『壓強』單位命名的人?他同時作為一個著名的哲學家,說過人就是一根葦草,是自然界最脆弱的東西,但人也是一根能思想的葦草。一個人,不管佔有多少土地都不管用,因為空間的存在,宇宙便囊括了一個人也吞沒了一個人,這時候的人就好像一個渺小的質點。但是由於思想,人卻可以囊括整個宇宙……」

「真是有文化啊,」文盲顧老師張口結舌地讚歎,「那我外甥女的小名叫什麼?草草?」

孟博士無語了,心想跟這麼沒文化的人還真是沒法交流。

其實孟思葦的小名叫「果果」,取的是「開心果」的意思。本來按著孟旭的想法要叫「優優」,取個「優秀」的意思。不過段斐沒同意,她說女兒優秀不優秀倒在其次,關鍵是一輩子都要陽光、快樂、積極、健康。顧小影和許莘對這個提議舉雙手雙腳表示贊成——三比一,於是孟思葦就叫「果果」了。

晚餐的時候,顧小影找了一圈也沒看見孟旭,便問段斐:「姐夫在忙什麼?」

「收拾房子吧,」段斐一邊給大家盛湯一邊解釋,「我們學校不是分給我一套兩室一廳的房子嗎?一直都空著,最近才租出去。是租給孟旭系裡的學生,據說是兩個女孩子,都是熟人,也比較放心。房租是低一點啦,不過反正我們也不指望靠租房子發財。再說,大學生們也挺不容易的,他們學美術的還需要畫室,我那套房子在五樓,採光很不錯。」

「挺好啊,盤剝窮學生是會有負罪感的,給點錢意思意思就行了,」顧小影點點頭,然後想起什麼似的問,「對了,師姐,你婆婆不來幫你們帶孩子嗎?果果可是她親孫女啊!」

「親孫女不等於親孫子,」段斐苦笑,「其實她來了一段時間,不過你們最近都忙,我也沒跟你們說,所以你們不知道。」

「那人呢?」顧小影納悶。

「讓她回去了,」段斐低下頭,嘆氣的樣子那麼苦澀,「我沒有奶水,所以晚上就得拖孟旭起來一起給果果換尿布、餵奶。結果我婆婆怒了,說是她帶大兩個孩子,從來沒用丈夫搭把手,我這樣分明就是虐待她兒子……」

「可是若讓姐夫去書房睡,好像挺……不合適的。」許莘想來想去,才挑了個力度比較輕的形容詞,本來那個「不負責任」在舌尖上盤旋一下,終究還是咽下去。

「你們都不知道,我當時多想哭,」段斐說這話的時候似乎眼圈也紅了,「我前兩天感冒,怕傳染果果,就讓她跟著奶奶睡,可是到了半夜,孩子哭得撕心裂肺的,我婆婆也沒有起來看一眼……就沖這個,就算再累我也要把果果放在自己身邊。好在你姐夫每天晚上都起來陪我照顧果果,不然我真覺得熬不下去……」

「可是,姐,你別怪我說話太直啊,」許莘囁嚅好久才開口,「我第一次跟你去姐夫家時就注意到了,她家到處都髒兮兮的,枕巾中間一團黑糊糊的油漬,被子上靠近脖子的位置顏色明顯比較深……雖然是農村,也不是家家都這麼不講衛生的吧?我看姐夫家隔壁那戶,就窗明几淨的,看上去就讓人覺得很溫馨……」

「可是你能說什麼呢,莘莘,」段斐嘆氣,「她再不講衛生,也培養了一個博士兒子;她再懶,也是我孩子的奶奶。其實我心裡有數,如果果果是男孩子,就算每十分鐘要起來給孩子換一次尿布,她也願意。」

「怎麼能這樣呢!」顧小影聽不過去了,覺得很氣憤。

「是真的,我沒撒謊,」段斐苦笑,「她來住了不過半個月,每天都給我灌輸再生一個的理念,說是她們村裡好多人家都這樣,如果第一胎是個女孩,就不報戶口,馬上籌備生第二個。如果第二個是男孩,就給兩個孩子報雙胞胎。」

「啊?」顧小影和許莘都聽呆了,異口同聲,「這也行?」

「怎麼不行啊?連孟旭都動心了,還問我能不能找醫院裡的醫生給開一張假的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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