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難…… 楔子

杜天羽修長結實的雙腿伸直在腳墊上,優雅的十指交疊撐在下顎,專註而銳利的雙眸盯住前方。

四周一片寂靜,只有液晶電視里激烈的光影閃動,然而他很清楚目前的平靜維持不了多久。他在心裡倒數三秒,三、二、一……

「天羽。」

果然,明亮的聲音一下打破室內的靜謐。

他不用轉頭看,那聲音他再熟悉不過,是他每天幾乎都逃脫不了的糾纏。

但就算他不回頭,那張紅潤的小臉依然擠到他面前,讓他不想看也難。

「你在看網球比賽啊?現在是幾比幾了啊?喔!山普拉斯,我最愛他了,那個跟他比的是誰啊?唉呀!Ace球,好棒喔!」

「你、閉、嘴。」耳中一下湧入一連串噪音,他的頭都快炸了。

女孩依他的命令捂住嘴,一下四周又回覆寧靜。

可是雖然聲音沒了,她的表情還是很豐富,因屏幕里比賽的進行而一會兒瞠大眼,一會兒搥胸頓足。

杜天羽讓注意力重新擺回比賽上,可是他發現方才的冷靜,已因女孩的闖入而再也找不回來,他的視線在自己也無法控制的情況下,時時分心瞄了女孩幾眼。

三分鐘,應該是她的極限了吧。

女孩水汪汪的大眸可憐兮兮地瞅著他,一張臉漲得通紅,但沒有他的「恩准」,她又不敢放開捂住嘴的手大膽說話。可是,叫她不講話真的好難過。

「好了,你想說什幺?」他冷睇她一眼。

「我只想問你為什麼看電視都不聽聲音啊?這樣都沒有聽到主播在說什幺,很奇怪說,看球沒有聲音不就沒有臨場感了嗎?我從來不知道有人會像你這樣。」

「我就是不喜歡看球的時候有人在旁邊聒噪。」他冷冷地打斷她的話。

咦?他是在說那個主播……還是在說她?

女孩神經線雖大條了點,但看他的臉色看多了,多少有點心得。

「好嘛,我不說就是了。」她嘿嘿訕笑,然後乖乖坐回自己的位子。

杜天羽將視線調回屏幕。「你院子掃好,可以回去了。」

「不要趕我走嘛,雖然我是來打掃的,可是我們都那幺熟了,讓我留下來看一下網球再走,好不好?」人家想多跟他相處一下,就算只是看著他,什幺話都不能說也好啊!

「我們不熟。」他的回答依然毫不留情。

「喔……」被當頭潑了盆冷水,女孩沮喪地垂下肩。

杜天羽睇了她一眼,冷峻的臉上閃過難解的情緒。

「對了,」女孩想到什幺,抬起頭,杜天羽立刻收回視線。「我替你熬了一鍋雞湯,你最近上班很辛苦,都沒有好好補一補,我去盛一碗來。」

他才剛皺起眉,還來不及說「不」,女孩已經興匆匆地飛奔出去,沒過幾秒鐘,一碗熱騰騰的湯就出現在他面前。

「我不要。」

「喝嘛!拜託,喝一口看看,我保證很好喝的喔!」她仰著臉,雙眼晶亮渴盼地望著他。

他沉默著,本要說出口的拒絕突然哽在喉頭,久久才在她期盼的雙眼下,喝了一口。

「怎麼樣?好喝吧?再喝一碗,好不好?」

在杜天羽也搞不清楚為何如此的情況下,他已經連吃了三大碗。

「夠了。」他推開面前的碗。

「好吧,剩下的我拿去冰起來,你記得要熱來吃喔!啊,不對,你一定又會忘記。這樣好了,我拿回去,明天到公司再熱給你喝。」

她像只小麻雀吱吱喳喳徑自說個不停,杜天羽的忍耐已到了極限。

「閉嘴!要待在這裡就坐好!」

女孩以最快的速度就定位,緊閉雙唇,僵直地坐在沙發上。

杜天羽總算得回他要的寧靜。

女孩看了一會兒,就再也忍不住因比賽的進行而喊出「好球!」、「可惡!」、「殺!」、「哇!好棒!快贏了!」

確實是一記好球,杜天羽雖然不出聲,但也不由得因女孩的大叫而發出會心一笑。有她在一邊,看球的興緻似乎也更高了,只不過,他是絕不會對她承認的。

有好一會兒沒聲音,他轉頭看她,只見她的頭枕在椅背上,已不支地陷入黑甜夢中。他深深望著她粉嫩的臉頰,微啟的紅唇,還有因一個下午的活動而略顯凌亂的髮辮。

這個傻瓜!沒見過比她更笨的女人,為了接近他,她白天在他公司打雜也就算了,連假日也來他家兼差當園丁。

她的執著和愈挫愈勇的那股傻勁,恐怕是他永遠無法理解的。

他不知道女人是不是都像她這個樣子——愛作夢、不講道理、多愁善感又迷信,至少在他的世界裡,所有人都是理智的、成熟的,不會浪費時間在一些無聊又沒效率的幻想上。

她是夠蠢的,蠢到不自量力地硬是闖入他的世界。

雖然他不願承認,但她確實把他的人生搞得天翻地覆、亂七八糟了。

想到這裡,他瞪了睡夢中的她一眼。

沉睡中的女孩動了一下,蹙緊了眉頭,似乎感應到他的怒氣。

他看著她,這幺久以來,這似乎是他第一次有機會好好看她,她不嘰哩呱啦、不在他眼前晃來晃去,而是就這幺靜靜地,讓他可以看清楚她。

就算他再怎麼試圖忽略她,他也不得不去注意到,她比起一年前初相遇的那刻,瘦了好多。

不只如此,她的眼下也多了層黑影,看來不再是那個圓潤可愛、無憂無愁的小女孩了,就連此刻入睡時揪緊的眉心,恐怕也是因他而來。

他試著說服自己是她自討苦吃,不關他的事,卻如何也揮不去心頭那絲直竄上來的憐惜。

「不,不要!啊……」女孩在夢中囈語,雙手在空中揮動著。

他知道她又作了那個夢。嘆口氣,他拋下正進行到決勝點的比賽轉播,將惡夢中的女孩從沙發上輕輕抱了起來,走向他樓上的卧室。

該死!他低咒著。就是那個該死的夢,讓他陷入此刻這個泥淖之中,那是一切混亂的源頭。

那個惡夢,開始於一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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