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七章 樹死成舟

我站在石門口,和兩位師兄迅速交換了一下眼神。老李向我擺擺手,示意我快點走,不要有什麼意外再激怒嚴叔。他手裡的MP5可不是玩具。

他轉向嚴叔,用手指著那行文字:「我不知道秦所為什麼故意翻錯這行文字。因為從字面意義上來看,嚴叔,您要找的東西就在其中。」

「梁珂……」

嚴叔回頭問秦所道:「老秦,這裡什麼情況?」

她的動作極快,只是事後微微有些喘息,左手輕撫了一下右肩。老六忙不迭地走上前,想從於燕燕手中拿走槍。於燕燕猶豫了片刻,看到埂子的手槍已經指向我們考古隊的方向,隨即將槍交到老六手中。

老魏摘下眼鏡,假裝抹汗,其實是用袖子擦了擦眼睛。

李大嘴用手戳著我的腦殼,恨恨道:「叫你亂跑,叫你亂跑,差點小命跑沒了。」

「別戳了,」老魏趕緊制止他,「戳出毛病來就完了。」

我有氣無力地指了指李大嘴:「你的鼻涕要蹭到我身上了。」李大嘴狠狠地擁抱了我一下,站起身來:「你平時身體那麼好,怎麼會跑了兩步就暈倒,連心臟都出問題了?」

我心中知道那坨銷魂的鼻涕必定是掛在了我的右肩,但老李的問題我卻無法回答。從S大啟程到烏魯木齊前我們都做過體檢,我的報告甚至可以成為健康身體的樣本。

進入門後的第一感覺是非常空曠。這裡的怪石和立柱少了很多,依然是岩壁構造。我們紛紛進入後,嚴叔吩咐老六和土豆將石門複位。

從我的角度看,隊伍里的光線剛好差不多到李大嘴那裡,再向前去就是模糊不清的暗亂。我隱約看到老魏的手電筒光在空中划了個弧線,隨即消失不見,連同他的人。

「啥?」老李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我調整了一下呼吸,低聲道:「從你們發現我,到我醒來,一共多久?」

時過境遷,我早已無從想起當時的心情。老魏的雙手擦過粗糙的岩壁,卻是無法遏制的墜勢。我隱約記得聽到李大嘴的一聲狂吼,竇淼死死地抱住他。

是很漫長。

我向老魏伸出手來:「拉我起來。」

老魏猶豫片刻:「你還是躺一會吧,我們都很擔心你。」

譚教授俯身察看了一下,果斷道:「揭開老嚴的面具,先給他止住血。」

嚴叔搖搖頭,「無論如何,我一定要進去——秦三玉,你們早已進去過,不是嗎?」他指了指石門,「這扇石門有被移動的痕迹。秦三玉,秦所,你們進去又出來了。而現在,我一定要進去一探究竟。哪怕只有萬分之一的希望我都不會放棄。」

埂子輕聲道。

眾人終於七手八腳將嚴叔和老魏拉了上來,癱坐在地上驚魂甫定。我和老李連滾帶爬的撲向老魏。老魏樣子慘不忍睹,臉上擦破了幾塊,流了鼻血,最嚴重的是手指,幾個指甲都翻開了。

「梁珂!」

秦所微微一笑:「既然你們執意進來,那就接受一切吧。」

這次嚴叔沒有阻止埂子對秦所的不敬,只是冷眼看著兩人。秦所見哀求無效,他轉向譚教授懇求道:「譚教授,您勸勸老嚴吧,我知道他一心想……」

人臉的面積目測估算為10×15米左右,是以工具鑿擊在岩壁上刻畫出的。如果僅僅是從觀察的角度說,這個雕刻與我們所見的卐形疊加圖案相比成熟很多。儘管巨大令人驚駭,但手法細膩。它具有誇張突兀的眼睛,凌厲的表情,張開的巨口中甚至可見利齒。正是這種神形逼真的描繪,讓人直視時不得不被深深震動。

「譚教授,秦所,這是什麼?」嚴叔打破了沉默。

秦所看了一眼譚教授,沉吟道:「不好說。它的構圖比較精確,跟以往所見的類比或象徵意義的圖像不同,應該是早期文化中靠中後期的作品。」

譚教授道:「我同意秦所的觀點。在小河墓地和古墓溝墓地早期的刻畫中,沒有這樣精準的筆法。但是北疆的早期人類為何會在這裡,花費如此巨大的精力雕刻這樣一張人臉?等等這裡有文字。」

譚教授走上前去,用手指了指人臉右側下方,那裡果然有幾個吐火羅文字。嚴叔示意了一下埂子,埂子趕緊調整了一下光源。

他的手指緩緩舉起,無聲的指向前方。

真正讓我們發自內心沸騰的,在這將近千米的地下,是我們看到了在文字下方,有一個封閉的石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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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叔走上前去舉起手臂,他的手指夠不到文字的地方。但是和隱蔽的石門相比,門的大小差不多剛好可以容納一個半人的身體。嚴叔回頭問秦所道:「這行文字是什麼意思?」

即便嚴叔不發問,秦所的目光也猶如被巨大的磁力吸引,一直停留在吐火羅文字上。嚴叔又問了一遍,秦所如夢初醒,驚醒過來。

「這……這行文字……」

秦所有些囁嚅,目光中有驚惶的神色。老李對老魏道:「我說秦所忽悠吧,現在露餡了。我看他可能根本看不懂吐火羅文字。」

「老魏,堅持住,我們馬上想辦法!」

眾人的目光聚集在秦所身上,他卻注視著嚴叔。嚴叔沒有再看他,而是用應急燈仔細地察看石門。

「魏其芳,能聽到嗎?」

老李的聲音不大不小,剛好能被秦所聽到。秦所怔了一下,低聲道:「我能讀懂。可是……」

他似乎有點不自信,連忙又補充道:「早期的巫術和生死觀,都是建立在簡單的類比和象徵性的聯繫之上的。岩壁上的猙獰人面畫,是一種威脅和震懾之意。我相信這裡是不祥之地。我建議……我們不要進入。再向下走,我們應該有其他發現。老嚴,相信我,這裡不會是我們要找的地方。」

嚴叔仔細端詳著石門,並沒有說話。就在這時,我聽見一個聲音淡淡的響起。這人已經很久沒有說話,我都幾乎忘了他的存在。

想必老六被秦所搶過槍,心中有怨恨。他討好地看了下嚴叔,似乎自己的言行是在將功贖罪。嚴叔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老六身體僵硬了片刻,訕訕低下頭去。

陳偉瘦小的身體站在人群中並不起眼,他滿臉蒼白,病懨懨的樣子。他的話卻像一枚炸彈,讓所有人為之一震。

我們先是被「死亡深淵」這四個字驚了一下,還沒緩過氣來,陳偉的話又讓我們再次陷入迷惑。

大家詫異地看著陳偉,他卻不慌不忙地走上前去,站在秦所面前。他的樣子不似在地下近千米深處,生死攸關的當口,倒像是在校園裡閑庭信步,遇到熟人。

「這是陳偉嗎?」這次李大嘴可真的是低聲說話,只有我和老魏能聽到:「我一直以為他生來就沒膽囊的。」

老魏放下應急燈,拿出手電筒,快步向前走去:「我和李文常過去看看,你們在這裡等我們。」

沒有所謂命運這個東西,一切無非是考驗、懲罰或補償。

秦所所站的位置正在岩壁人臉之下,看上去像一個幽邃的剪影。秦所反問陳偉道:「難道你能讀懂吐火羅語?那麼這行字你認為是什麼含義?」

於燕燕向前走了幾步,站在陳偉和秦所中間:「陳偉,你有什麼依據說秦所故意翻錯?說清楚。」

過石門的時候我回頭望了一眼秦所。他臉上的扭曲逐漸回覆,風流倜儻的美男子冷靜下來,只是尚存了一息悲傷神色。他的眼神接觸到我,努力擠出一絲笑容,嘆息道:「這是命運。」

「多久?」我問道。

陳偉微微搖了一下頭,似乎嘆息:「mat在吐火羅語中的意思是樹。最初我看到這個詞的時候非常奇怪,因為在這地下將近千米之處不可能有樹。但是看到最後一個詞的時候,我忽然明白了。嚴叔,您苦苦尋找十九年,痛不欲生的十九年,在這裡可以終結了。」陳偉的眼睛亮了起來,在黑暗中熠熠生光,「ewelp的意思是舟,船。這句話解讀出來的意思就是——樹、死、成、舟!」

老魏想了想回答道:「不超過4分鐘……可是,很漫長啊。」

老魏說完,忽然倒抽了一口冷氣,看了看嚴叔,又看了看陳偉。

「天哪……」

嚴叔問的是:「你知道我要尋找的是什麼?」

譚教授問的是:「你怎麼會閱讀吐火羅語?」

這也是橫亘在我們心頭的重重疑問。陳偉的懦弱膽小在隊中人盡皆知,此刻他忽然冒出來這樣一出別開生面的大戲,讓人百思不得其解。

老李鐵青著臉,像是風暴來臨前的陰晦:「給我!我不放心你!」

嚴叔冷笑一聲:「裝神弄鬼——就憑你這奶臭未消的小兒把戲,便可騙得了人么?」

陳偉搖了搖頭,聲音有些悲哀:「嚴叔,您度過了日夜不安的十九年。在這些生不如死的時間裡里您所要尋找的,難道不是為了讓您的妻子重生嗎?」

譚教授從老六手中奪過應急燈,趴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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