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四章 7169

於燕燕的臂傷是子彈擦過造成的,雖然流了不少血,所幸沒有大礙,但在下洞的時候還是頗感不便。

嚴叔是第一個下去的,後面跟著的是譚教授。嚴叔將他的人夾在我們中間分散分布,可能是對我們不放心,也可能是因為我們不熟悉情況而對我們的照顧。下行了幾十米之後,眼前一片黑暗。我從來沒有下過這麼深的地方,心中有點發慌。但是洞方很小,人幾乎是卡在裡面下行,沒有掉下去的恐慌。

在下洞前嚴叔介紹洞深約三百米,當時我就看到李大嘴的臉頰發抖了。如今真的下來時,倒沒有那種居高而下的危機感了。

「狗日的,你踩到我手了。」李大嘴驟然叫了一聲,讓專心下行的我們打了激靈。

我注意到老魏的鼻翼瓮動起來,這是他興奮的表現。老李向我使了個眼色,我立刻知道,老魏的個人秀要開始了。

他抬起頭,眼睛深深地望著遠方,低聲道:「走吧。這裡才是真正的死亡殿堂,秦所曾如是說過。」

嚴叔的面具在手電筒的光線下顯得慘白而猙獰。他在面具後的眼睛隱藏著神情,聲音低沉道:「譚教授,我不願意欺騙,但也無法告知你為何我會知道。」

考古隊里沒人笑。除了竇淼拉著李大嘴面壁,其他人都看著嚴叔。嚴叔嚴厲地看了一眼老六和土豆,頓時他們的笑聲被掐斷了,戛然而止,一點過度都沒有。

我眼睛盯著譚教授的目光,一時間對於燕燕的自言自語沒有反應。我無法描述對譚教授的感情,從最開始的排斥,到後來的不解,再到現在的喜愛和依賴,她越來越受到我們的尊敬。我擔心地看著譚教授瘦小而堅定的背影,怕她被黑暗中潛伏的危險傷害。

即便現在,我想像在我與永夜之間

我很高興,終於可以從腳蹬上下來,腳踏實地的站在地下300米的地方。如果不是情形尷尬,真想讓老魏給我拍照留念了,這是我人生第一次下到地下這麼深的地方。我跟在老魏後面彎腰過了縫隙。

他俯著身子,將右手邊一塊巨石用力推開,看得出他很吃力,脖子上青筋暴起。埂子擠過去想幫忙,嚴叔擺手示意不用。我們基本上都是吊在腳蹬上,看著嚴叔在下面忙乎。

在明滅的燈光中,我直起腰打量了片刻,頓時覺得眩暈,有些透不過氣來。

嚴叔深深地吸了口氣,緩緩吐出,我把這理解為一種掩飾的嘆息。

幾乎是在嚴叔聲音停下的同時,我抬起頭望向他,卻看到了在他面前手電筒光源的盡頭,明滅交錯的地方,有一道黑影緩緩隱向黑暗。

嚴叔終於將巨石推開到足夠的距離,可容一人側身通過。他率先貓腰過去了,譚教授緊隨其後。

嚴叔關了應急燈,打開手電筒。在黑暗中手電筒的光亮雖然有限,卻足夠照出眼前崎嶇的小路。我緊緊拉著譚教授的手,生怕遇到類似沙漠中的巨型深淵。譚教授的手雖然有點涼,但很乾燥穩定,讓人心安。

——「這裡已經荒棄很久了。」

出現在我們眼前的是和剛才局促而壓抑迥然不同的場景。雖然並不寬敞,但已經讓人感覺舒適了很多。這裡有點類似峽谷底部,兩邊依然是高不見頂的岩壁,中間是一條深遠的通道,看上去絕非人力所為。

「這通向哪裡?」

高宏有些疑慮地問道。

「我的父親母親,是犧牲在這片土地上的英雄。如果那個所謂的嚴叔說的是真話,剛才我們下來的豎井是他參與了挖掘,那麼他一定也曾經隸屬7169部隊,是工程兵。」她的目光驟然尖銳起來,冷冷望向嚴叔等人的背影,「只是,這支部隊未必都是英雄,也有這樣貪婪嗜血的人。他背叛了自己的信仰,背叛了自己的人生,成了探尋亡者財富的豺狼。」

「地獄。」

埂子咧著嘴笑了,面容在手電筒的映照下顯得有些陰森。老六和土豆又配合著笑了出來,他們可以直接去給喜劇做笑聲配音了。

譚教授的步履卻沒有絲毫猶疑,手電筒在剛才黑影消失的地方上下打量著。

「如果這支部隊如此秘密,你又如何得知詳細情況?你這麼年輕,雖然是個特種部隊軍官,但也沒理由知道這些機密。」老魏的話雖然尖銳,卻一語道破了我們隱隱覺得不對的地方。

「但是秦所他們怎麼會和你們失去聯絡的呢?」向志遠憂心忡忡問道。

在堅硬的岩壁上,有一個10×15厘米大小的圖案,雖然有些粗糙,但紋理是清楚的。乍看之下,我第一感覺是帶有原始審美色彩的刻畫。考古隊的人幾乎人頭疊加地擠在壁畫前,目光凝視不動。還有什麼能比這地下幾百米發現人類遺迹更激動人心的事情呢?

老六和土豆哈哈笑了出來,在這深洞里顯得分外突兀,像是半夜裡狂歡的黃鼠狼。大家默默聽著他倆的笑聲,片刻後兩人意識到尷尬,訕訕的閉上了嘴。不過這樣一打岔,原本嚴肅緊張的氣氛輕鬆了不少,尤其是聽到嚴叔的聲音後,大家心裡至少一塊石頭落了地。

老魏一拍大腿,激動不已道:「譚教授,您提到的柳灣遺址我知道的,我曾讀過它的發掘報告。這是一個龐大的、從新石器時代開始不同時期疊加使用的氏族墓地,考古發掘也顯示這裡出土的陶器分別屬於不同的歷史時期。尤其是公元前2300年到前2000年繪製的彩陶,有一萬多件!這一萬多件彩陶上,有大量的卐形花紋或變體。這徹底顛覆了人們對卐形符號的認知,此前我們一直以為卐形符號是公元2世紀時,因為佛教的傳入才在中國出現的。」

黑暗似乎無邊無際。在這偌大的而有限的空間里行走,像是走在另一個世界。如此漫長,如此孤獨。

李大嘴的話猶在耳際,我輕輕吸了口氣,開了個俗不可耐的頭:「於燕燕,你這麼漂亮,怎麼會參軍,而且成了這麼厲害的特種兵?」

微弱的光線中,我看到於燕燕下來時輕輕咬了咬嘴唇。我向她伸出手去,她猶豫了一下,將左手搭了上來。

於燕燕的回答乾巴巴的,卻讓我有點涼意:「我是個孤兒。在我看來,考軍校是唯一的出路。」

譚教授點點頭,似乎對老魏頗為讚許:「卐字形符號在世界各地都有發現過,它不約而同被賦予了光明、幸福、永生、太陽崇拜的含義。這個符號是早期人類最高、最熱烈的情感體現之一。崇拜太陽和永生,是刻在早期人類信仰中最執著的願望。最早在哈蘇納遺址出土的一隻泥碗上就有這個圖案,它的歷史時期定位是在公元前5500年到前5000年之間。中國石鵬山墓地也曾出土了四件公元前2500年的陶器,上面刻著的12個符號中,竟然有7個不同形態的卐形。公元前2500年後,赫梯西北的特洛伊城、中國青海的柳灣、印度的摩亨佐達羅都曾發現有這種紋飾的陶器。」

就在這時,不遠處傳來譚教授的聲音:「你們過來,我有個發現。」

其實我最想知道的當然是7169這四個數字是什麼意義。老李把手背在後面,輕輕握了下拳,我明白他在示意我循序漸進的套話。當年他通過我套詞泡MM,不少MM被我單刀直入的詢問是否對李大嘴有意思而嚇跑。從此他一有機會就教導我凡事都要迂迴,迂迴的走向目標才能走到最後的核心。

嚴叔入神地聽著,神態很投入。他猶豫了片刻,終於還是開口問道:「譚教授,您剛才提到了卐形是太陽和永生的含義。其實我和秦所遇到這個岩畫的時候,秦所提到了吐火羅語的發展史,並對這種語言的遷徙做了一些判斷。但我想到的是,您覺得這個圖形,刻在這裡,是否與您和查海洋同志在小河墓地挖出的舟型棺中,覆蓋在黑衣墓主身上的契誓有關?確切地說,這是否是早期人類掌握的死亡而又重生的一種巫術?」

那張紅色如血的契誓,像是一道陰冷的光,照在生和死之間的道路上。而我們後來在營盤墓地挖出的舟型棺,和同樣服飾的女性墓主,以一種詭異的方式將兩者連接在一起。雖然後者身上同樣覆蓋了血色契誓,但我們不懂吐火羅語,無法解讀。

李大嘴握拳的手勢變成了蹺大拇指。這句問話看似平淡無奇,實則卻包含了幾層意思。既不露聲色的對於燕燕的美貌讚揚,同時又對於燕燕事業上的成功表示驚訝讚賞,嘮家常中注入了多種元素,我對自己很滿意。

「往南走,你們就知道了。我們沒有傷害秦所他們,相信我。是這裡的黑暗吞沒了他們。」

「跟我來。」

「我想知道,7169是什麼意思?」

說完後我有點心虛的去看李大嘴的手勢,李大嘴卻沒有任何手勢,於燕燕也沒有回答。

老魏和老李卻被於燕燕的話所吸引。老魏是個善於思考的人,他若不這麼善於思考,大概也會早日泡上MM。

嚴叔回頭問我們,聲音依然鎮定,卻讓人不寒而慄,「你們都看到了嗎,還是只有我看到?」

生活的片段像是一個個標點符號。大部分時候是平淡的逗號,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