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九章 有鬼

我們三個在意念中007的伴奏樂中,施展手腳,迅速脫離了值班戰士的視線,向西側位移而去。長期的鍛煉使我們動作潤物細無聲,動作猶如鯤鵬展翅,頗有俠客風範。連我們自己都要被感動了。

我混在人群中,積極地跑了出去。在帳篷外李大嘴一把拉住我道:「師妹,今晚咱倆就成親吧,不能再耽擱了。你看譚教授的悲劇,咱們得以史為鑒哪!」

魏大頭冷冷道:「你前有老婆後有於燕燕,要說成親怎麼著也是我,輪不到你吧?」

李大嘴反唇相譏道:「你看於燕燕時不也是一副色迷迷的壞樣?記得當年某人讀恩格斯的《家庭、私有制和國家起源》時大讚普納路亞家庭形態,這人是誰來著?喲,魏博士,你好眼熟啊。」

普納路亞家庭是群婚制的一種,是原始社會排除血親婚配後逐漸發展出來的一種族外婚。它早於對偶婚,通常也被稱為普那路亞婚、族外群婚,非常生猛。

我跟隨大部隊向墓地走去,老魏和李大嘴跟在我身後,還在聒噪不休。我回過頭無奈道:「你們省省吧。我媽說了要我給她找個律師女婿,她就靠這個信念支撐後半生了。」

「另外,」我及時補充了一句,「我特煩那種在聽譚老師故事時故作堅強假裝無淚硬漢,卻在暗暗流鼻涕的男人。」

魏大頭和李大嘴連忙抬起右臂,用袖子狠狠擦了擦鼻子,又順勢將袖子在褲子上抹了一下。動作整齊劃一,熟練至極。他們兩個的習性我真是瞭然於胸,向來右袖子擦鼻涕,左袖子擦嘴,最後全部抹在褲子上了事。

難以想像,S大考古系這麼多年對兩位大神是怎樣忍下來的。我們考古系的名聲這麼駭人,兩位大神功不可沒。

整個下午幹活的時候,我都在思考譚教授經歷中呈現的種種謎題。神秘的數字,奇特的葬俗,造型怪異的樁木,舟型棺,這些都讓我在翻沙子的同時,無法抑制的反覆思量其中深意。當然最讓我心驚的是譚教授和查海洋挖出的黑衣女人棺,和覆蓋在她屍身上的契語。

寂靜籠罩在我們的帳篷里。大家默默地看著地面,沒人說話。不知是誰嘟囔了一句「沙暴停了」。此話打破安靜之餘,大家如蒙大赦,紛紛飛奔出去,操傢伙開始幹活。

那個下午,當我拿著毛刷心不在焉地給一根羊骨頭掃灰時,心中不由自主地對譚教授驚心動魄的故事感到羨慕,暗自期待自己也能遇到如此傳奇和詭異的經歷。當時我不知道,我的羨慕完全是多餘的。

營盤遺址是漢晉時期的遺存。這個1500年前後的古城是當時絲綢之路的必經之地,即使今天站在荒棄的城前也能感受到當年古城的繁榮。從西漢開始,中原政府在開闢的這條邊疆交通線路上設置烽燧,起到保護商旅、傳遞信息的作用,在營盤城外就有一座廢棄的烽燧。我們正在作業的墓地遺址距離古城大概900米左右,旁邊不遠處是一個佛教寺院遺址。

大概在公元一世紀左右,佛教由印度傳入新疆,在新疆很多古代文化中心建有佛教建築物不足為奇。營盤佛塔的基座呈方形,塔身為圓柱形,其形制與樓蘭、米蘭、尼雅、安迪爾等遺址內的佛塔造型相同。

這天我們幹活的時候,李大嘴和魏大頭就一直在那裡嘀嘀咕咕,不知道又在策劃什麼陰謀。果然快到吃飯的時候,李大嘴湊了過來,悄聲道:「梁珂,想不想打獵去?」

打獵是我們的暗語,意思是在正規考古發掘之餘,我們晚上偷跑出去,在附近查尋有沒有新的遺存,或者對考古發掘的遺存遺漏部分進行勘察。由於打獵是在晚上進行,所在場地又通常是古墓,所以非常刺激。

我小聲問道:「哪裡?」

李大嘴眼睛望著別處,試圖掩人耳目,聲音低低道:「古寺遺址。」

我眼睛也望向別處,若無其事的樣子:「諾。」

午飯時間到了。我們紛紛停下手中工作,向營地走去。營地距離墓地約200米,距離古城就更遠了。由於補給車剛剛回來,今天中午屬於改善餐,一改往日在墓地啃冷饃的傳統。我看大夥似乎都挺高興,尤其是李仁熙,鼻子一抽一抽的,似乎大老遠就聞到了肉味。

這段時間大夥都很玩命,除了因為這次發掘工作機會來之不易,也是有點受貝格曼等人的刺激,想鼓勁兒在營盤做出點成績。體力的消耗和研究探討出土文物耗費的心力,讓大家特別都在工作之餘盼望吃點油水。

在中國,科學意義上的考古學發端是近代方由國外傳入。雖然金石學從漢唐開始就有萌芽,至清代發展到了鼎盛階段,但金石學主要是以傳世或少量出土的商周以來有銘文的銅器、秦漢以來的石刻文字為主要研究對象的一門學問。它的目的主要是通過研究進行考證、考據,用以正經補史,和我們現代考古學並不相同。

中國田野考古發掘研究起步很晚,在封建社會時期是受宗法文化影響,掘墓被視為大逆不道的行為。當然也有如廣川王劉去疾之流,視挖墳為人生樂事者。但這種人和盜墓賊沒有區別,破壞文物,攫取隨葬物品,向來為主流社會所不齒。直至今日,中國的很多文物瑰寶或由盜墓賊流出,被鑒賞家收藏;或被國外探險家從中國掠走,陳列在外國人的博物館裡。大夥對營盤墓地的發掘就是鉚足了勁兒想挖點有價值的文物出來,最好是把中國博物館都塞滿,同時也能為這一時期的地區、文化發展歷史提供文物依據。

雖然除了那具舟型棺和黑衣女屍我們還沒有什麼驚世駭俗的收穫,但七七八八積累在一起,我們還是攢了一批紡織品、木器、銅器、鐵器、漆器等出土文物。尤其是木幾、木盤、木案、木杯、木罐、木碗、木缽等等,出土了一個系列。

魏大頭有一次刷著一個木碗,深情道:「大嘴,要是乾屍上再多點肉,咱們直接可以在這裡開人肉包子鋪的黑店了。」

李大嘴咧嘴一笑:「嘿嘿,可不是嘛,傢伙什兒都全的。」

這時竇淼在旁邊飄然而過,淡淡道:「客流量太小,店會倒閉的……」說罷又飄然而去。

竇淼很少說話,惜字如金,但每次說話都語出驚人。李大嘴斥之為「悶騷」。不過再悶騷的人也是要吃飯的,我看悶騷的竇淼在奔向飯鍋的道路上也是身手矯健。我拿了飯盒,準備去打飯。就在我打開飯盒的瞬間,忽然愣住了。

在我飯盒蓋的內側,有人用黑色記號筆寫了兩個字——「有鬼」。

字跡歪歪扭扭,不知道是天生如此,還是有意掩蓋筆跡。我悄悄喊過魏大頭,把飯盒蓋遞給他。魏大頭一看臉色就變了,我還沒來得及反對,他就招手叫過李大嘴怒道:「你還嫌事兒不夠多,非要把梁珂嚇病了你才開心么?」

李大嘴搖搖頭,嘆道:「師妹啊師妹,在科學面前,直覺只是一道佐餐小菜。難道你忘記了,在周謙發狂時,曾經說過的話?『她終究是要藉助人力,完成使命。』梁珂,女人的情感和直覺我雖然非常理解,但這不能代替邏輯。如果譚教授有問題,那麼,這一定與黑衣女人、營盤遺址,甚至小河墓地、太陽墓地息息相關!」

魏大頭微微側過臉,低聲道:「不關你事,私人恩怨。」接著扭頭對李大嘴道:「你也一個奔三的人了,也有家室了,怎麼還這麼不成熟?鬼,鬼你妹啊!」

我對魏大頭的說法進行了一下勘誤:「李大嘴沒有妹妹,只有一個哥哥。」

李大嘴鐵青著臉,嘴唇抖了半天,抖出一句話:「不是我寫的。」

無論是否幻覺,譚教授也曾見過那個黑衣女人。她所敘述的黑衣女人和黑氣縈繞,與我記憶中兩秒鐘有相似的痕迹。我堅信這不是巧合,一定另有原因。

整個下午,都是魏大頭對李大嘴的批鬥會。我們一邊把從沙子里挖出來的零星文物刷乾淨,一邊聽魏大頭的唐僧COSPLAY秀。李大嘴最後聽得煩了,站起身來,一字一句道:「真不是我寫的。我向毛主席保證,向馬恩保證!你再嘮叨,晚上我不去打獵了!」

魏大頭疑惑道:「難道有其他人想泡師妹?」

李大嘴憤憤道:「總之不是我!」

魏大頭低頭沉吟道:「如果不是你……那『有鬼』這兩個字就著實詭異了。」

李大嘴沉默了一會,忽然道:「其實中午時我就想說了,又怕你們罵我。」

魏大頭道:「說嘛,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在通往真理的道路上,從來沒有絕對的對錯。」

李大嘴看了看我,終於下定決心道:「我覺得……該不會有人覺得梁珂她……」

魏大頭疑惑地接道:「……是鬼?」他搖搖頭,「這太荒謬了,太無知了。哎喲不好,周謙好像說過……」

驟然間,我們忽然都想到了在青山醫院裡周謙抓狂,上來掐我脖子時喊的那句話——「梁珂!你個婊子!你被她附身了!你就是那個黑衣女人!」

頓時魏大頭和李大嘴都沉默了,死寂而疑慮的空氣瀰漫在我們身際。他倆不約而同地望向我,目光中上上下下左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