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章

郭冰雪賤賣了南陽的宅子,盤下了太平鎮豆腐萬家的門面房,準備在太平鎮一邊賣豆腐,一邊等待朱三少爺娶她進門。

消息傳到張家,張德威道:「賣豆腐?省參議員的女兒賣豆腐?她是找朱家麻煩的。」李玉潔一聽就急了,「找朱家的麻煩,這麼說,從朱家傳來的那些閑話,都是真的了?怪不得世傑這一段時間沉默寡言,拚命地幹活。世傑呢,他去南陽看機器,回來沒有?」鍾梧桐忙答道:「還沒有,說是晚上才能回來。」李玉潔搖頭嘆息道:「唉,沒想到,真沒想到,我到底看錯了紫雲。」張德威很不以為然地說:「看沒看錯,現在別忙著下結論。紫雲在咱家住了好幾年,她跟世傑,不是一天兩天。三人成虎,曾參殺人,謠傳害的人還少嗎?朱家國棟,是個人精,啥狠點子他想不出來?」李玉潔有點明白過來,「說下去,有點意思。」張德威繼續說:「郭參議員死了,朱家悔親是早晚的事。編排紫雲如何如何,是要打世傑。咱可不能上這個當。每人都有一張嘴,愛說啥說啥吧。咱還是要厚道點,別聽風就是雨,亂了方寸。」

朱家又是另外一種反應,朱太太在豆腐店哭了半天,郭冰雪就是不跟她回來,她只好回家對著丈夫哭。朱照鄰有點不耐煩,「你別哭了,我早說過,只要冰雪願意,我把她當女兒看待,只要我活著,這句話就算數。冰雪是你親侄女,她的脾性你了解,說不定她在豆腐店新鮮兩天,就會搬到家裡住。」朱太太道:「話是這麼說,我就是放不下心,要不,晚上派兩個丫環去陪陪她。」朱照鄰說:「只要小雪願意,隨便派幾個人都行。」朱國梁一臉怒氣沖了進來,說道:「欺人太甚,欺人太甚!這個郭冰雪,太不把我們朱家放在眼裡了。太太,你這娘家人也太難纏了!」朱太太站起身,擦擦眼淚走了。朱國梁恨恨地說:「爹,我派幾個人,把郭冰雪抓回來,要不就把她趕出太平鎮,不能讓她丟朱家的臉。」朱照鄰瞪兒子一眼,「糊塗!你忘了國棟走的時候是怎麼說的?讓冰雪在外面胡鬧吧,國棟說得對,也許只能在這個『情』字上,搞垮張世傑。」

張世傑從南陽回來,聽說郭冰雪的事兒,連問都沒問一句,就去了酒精廠工地。不一會兒,鍾梧桐拎著瓦罐追到工地,說是太太讓送燕窩粥給張世傑喝。張若蘭跑了過來,問道:「二哥,你到底讓連升哥幹什麼去了?他怎麼還沒回來。你快把他叫回來,我和三哥要去河南大學了……」張世傑不耐煩地說:「你們上大學與連升有什麼關係?連升在外面辦事,你聽明白沒有?你沒看我都忙成啥樣了?添什麼亂你?」

高連升走了一個多月,音訊全無,張世傑懷疑高連升不在人世了。傍晚時分,一輛馬車拉回了已經奄奄一息的高連升。高連升醒來就是一番自責,說自己無能,跑了四五個地方,也沒找到楊紫雲。張若蘭已經愛上了高連升,一聽高連升是為了找楊紫雲負了重傷,哭著指著張世傑的鼻子,大喊大叫著:「張世傑,你算什麼男人!楊紫雲是你的女人,你為什麼不去找?朱國柱搶了你的女人,你自己為啥不出頭?張世傑,你不是個男人!」李玉潔出面喝叱道:「哭喪呢!閉嘴!」張若蘭道:「連升哥快讓他害死了!張世傑,你怎麼能讓別人替你送死呢?」李玉潔揚手打女兒一個耳光,「再說!」張若蘭捂著臉蹲在一邊抽咽起來。李玉潔問:「人沒事吧?」大夫道:「沒傷筋骨,只是好久沒吃到正經東西,靜養十天半月,就沒事了。」李玉潔道:「這就好。梧桐,你回去讓他們把母雞湯煨上,一天一隻。」鍾梧桐答應著走了,李玉潔看著張世傑說道:「這下你滿意了。」高連升掙扎著要起來,說道:「乾媽,我不要緊,你別怪二哥……」李玉潔忙制止他,「快別動,好好躺著。算你命大,還能活著回來,要不真不知道怎麼向你老娘交待。」

張世傑沉著臉,衝出屋子,大步走了出去。在淮源盛總號門口,正好遇見郭冰雪,張世傑招呼也不打,大步衝到街上,穿過一條衚衕,來到淮河邊上。他跳進河裡,用腳踢著淺淺的河水,直到把自己弄得精疲力盡,一轉臉,看見郭冰雪正倚在岸邊一棵樹上看著他。張世傑跳上岸,沖郭冰雪吼道:「跟著我幹什麼?」郭冰雪淡淡一笑,「怕你想不開,尋了短見。」張世傑冷笑幾聲,「謝謝!你以為我是傻子?你在看笑話!」郭冰雪一臉委屈,「我看你笑話?我有這個資格嗎?你別忘了,我和你都是受害者!你心裡苦,我心裡就甜?私奔的是你的未婚妻和我的未婚夫,咱倆半斤八兩,一對可憐蟲!」張世傑對郭冰雪吼著:「別拿我和你相提並論,楊紫雲不可能做出這種事!」郭冰雪也不生氣,聳肩笑著:「是啊。朱國柱算什麼東西?你是太陽,他充其量只是一隻小螢火蟲。楊紫雲怎麼可能為了一隻螢火蟲,背叛太陽呢?」張世傑無奈地嘆口氣:「說吧,你想咋說就咋說。」郭冰雪看著張世傑的眼睛說:「張世傑,你醒醒吧。你可以說朱家在胡說八道,可高連升給你帶來希望了嗎?你要不擔心,會派高連升去找他們?」張世傑道:「這是我自己的事,與別人無關。」郭冰雪嘆一聲,「別人?張世傑,你對我太殘酷了。你真的對我一點感覺都沒有?自從朱國柱跟著楊紫雲去了金竹溝,我為什麼一次又一次到太平鎮來?是來看朱家人的臉色,還是來聽那些風言風語?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這是亂世,你不能用太平時的標準要求你的戀人。人是會變的。」聽到郭冰雪如此坦白的告白,張世傑不知該如何回答。他沉默了一會兒,低聲說道:「冰雪,我沒法顧及你的感覺,紫雲不會變,不會的!」郭冰雪抬眼看著張世傑,「你看著我,聽我說!你愛不愛我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不能再這麼生活下去了!我如今什麼都沒了,就為你做點事吧。高連升找不到他們,未必我也找不到他們。我要去找鐵證,證明你張世傑看走眼了。」丟下張世傑朝太平鎮跑去。

張世傑看著郭冰雪的背影,一動不動。自已要不要去尋找真相呢?張世傑拿不定主意。第二天一大早,張世傑去了豆腐萬的門臉房,一看鐵將軍把門,就知道天不怕地不怕的郭冰雪真的走了。張世傑決心去看看真相。把酒精廠的事作了安排後,張世傑獨自一人趁著夜暗向東而去。

隨棗戰役打過之後,敵我雙方都在休整,一路上還算太平,但這種太平給郭冰雪造成了困惑,她不知道怎樣才能找到新四軍駐地。一天下午,她在一處丘陵地帶漫無目的轉悠時,聽到前面傳來槍聲,她趕緊騎馬過去。山坡後面,幾個新四軍戰士正在襲擊兩輛下鄉搶劫的鬼子牛車,車上的鬼子和偽軍已經被打倒在地,新四軍戰士跳過去取敵人身上的武器。郭冰雪遠遠看見地上一個被擊倒的鬼子抬槍瞄準一個新四軍戰士,急切之下,抓起身上的包袱扔了過去。鬼子的槍被打飛了,一個新四軍戰士給鬼子補了一槍,把郭冰雪的包袱撿起來遞給她。郭冰雪忙問:「你們是新四軍吧?」戰士上下打量著她,「老鄉不是本地人?你找新四軍幹嗎?」郭冰雪道:「我從桐柏山來,我姐姐一年前從金竹溝轉移到這裡,我來找她。」戰士問:「你知不知道她在那個支隊?」郭冰雪搖搖頭:「不知道。」戰士道:「根據地很大,不知道地址,想找人可就難了。這樣吧,你先到我們支隊去找找看。」

就這樣,郭冰雪來到了新四軍根據地,並慢慢根據情況,知道從金竹溝轉移過來的人大都在六支隊。這天,她打聽到一個叫楊樹庄的地方有六支隊的人,就準備過去。一個年輕軍官說可以幫她,就頭前帶路,還讓兩個戰士在後面跟著,帶著郭冰雪來到一個很大的村子。繞著村子轉了一大圈之後,年輕軍官領著郭冰雪朝一條巷子走去。郭冰雪用眼睛四處瞟著,說道:「新四軍可不興騙人,你們這兒沒有女兵嘛。」年輕軍官頭也不回:「快走吧。」郭冰雪停下腳步,「算了,我姐肯定沒在你們這兒。你們別耽誤我的事,我到別的地方看看吧。」拉著馬就往回走,被兩個戰士橫著槍攔住。郭冰雪不由得叫了一聲,「幹什麼?」年輕軍官笑道:「小兄弟,慌什麼?」郭冰雪摸出一張紙,「我有通行證,你們憑什麼不讓我走?」年輕軍官一把奪過通行證,「跟我走!」郭冰雪大聲道:「你不講理。新四軍沒有不講理的人。我要告你!」年輕軍官把臉一沉:「你們愣什麼,把他押起來。」兩個戰士衝上去擰住了郭冰雪的胳膊。郭冰雪道:「放開我!我自己走。你竟敢敗壞新四軍的名譽,我一定要告你。走,走啊!」年輕軍官道:「這就對了。牽住他的馬,別讓他再跑了。」

這一次他們很快就進了一所有哨兵站崗的院子。郭冰雪被帶到一間很隱蔽的屋子。年輕軍官把郭冰雪的包袱打開放在桌上,一件一件拿起來給郭冰雪看,「女人的衣服,胭脂盒、梳子、鏡子。小兄弟,你怎麼解釋?」郭冰雪故作鎮靜地說:「你這人不講理,我要跟你們大首長說話。」年輕軍官冷笑道:「用不著!還有不少銀元。用不著驚動大首長。這些東西,你肯定是從兩種渠道得來的,要麼是偷的、搶的,要麼是殺人……」郭冰雪道:「東西肯定是我的……」年輕軍官一拍桌子,「帶這些東西幹什麼!」郭冰雪道:「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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